偏生尹老太太還找不到話來反駁孔琉玥這番話,人家司是從頭到尾都帶了笑的,而且話也說等和風細雨,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們要上趕著去求她了,不再是以前她可以任由他們拿捏的時候了……說不得隻能強忍住滿心的羞惱與怨毒,盡量維持笑容不變的說道:“真真你這丫頭這張嘴,讓人恨也不是,喜歡也不是……對了,你大嫂子和三妹妹四妹妹前兒個還說這麽長時間沒見你,心裏委實掛念得緊呢,你往偏廳尋她們說話去罷,你們說一會兒話,就該到開席的時間了,我早吩咐廚房作了你愛吃的菜,你待會兒記跟多吃一些!”


    叫了翡翠進來,“好生服侍著你孔姑奶奶往偏廳與你大奶奶如娘們說話兒去!萬萬不能有絲毫的怠慢,否則仔細你的皮!”


    “是,老太太,奴婢理會得了。”裴翠忙誠惶城恐的屈膝應了,上前賠笑向孔琉玥道,“孔姑奶奶,讓奴婢服侍您去偏廳罷。”


    孔琉玥笑著點了點頭:“有勞翡翠姐姐了!”起身屈膝給尹老太太行了個禮,“……那琉玥就先告辭了!”方由翡翠服侍著,走出了尹老太太的正房。


    一邊走著,一邊則忍不住佩服起尹老太太的厚臉皮來,嘖,她話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偏生人家硬是能做到麵不改色,這份厚臉皮,可真是常人難以望其頂背啊!偏偏臉皮厚也就罷了,心機還那般深沉,一見她著了惱,便立刻改弦易轍不再提及自己所求之事,不給她以找藉口與其交惡的機會,隻怕是一日不達目的,其就不會善罷甘休啊,看來明兒她得找藉口不再來了才是!


    孔琉玥前腳剛走,尹大太太後腳就從碧紗櫥裏晃了出來,近乎是迫不及待的問道:“娘,怎麽樣了?孔丫頭她是怎麽說的,她答應了嗎?”


    尹老太太沒好氣,“你一直在碧紗櫥裏,難道聽不到啊?敢情你的耳朵隻是擺設?”那個小庶女,往常例還挺乖巧的,如今一旦攀上了高枝兒,就變得得意忘形、目中無人起來,果真是上不得高台盤的下流種子,忘恩負義的自眼狼兒!


    尹大太太被尹老太太說得麵露赧色,支吾道:“媳婦兒方才去了一趟淨房,所以沒聽到……”這幾日都陸陸換續有添妝的太太奶奶們上門,她作為主持柱國公府中饋的當家主母並新嫁娘的母親,客人來了理所當然要作陪,而陪客就理所當然少不了吃茶,自然跑淨房就勤了些。


    “關鍵時刻,總是不是出這樣的岔子,就出那樣的亂子,沒一個靠得住的!”尹老太太似是要將方才在孔琉玥那裏受的氣全部發泄到大兒媳身上一般,直斥責了尹大太太好半晌,方覺得心裏堵得沒方才那麽難受了,方恨恨說道,“我聽她的樣子,竟是很不想幫這個忙似的……”


    話沒說完,已被尹大太太急急打斷,“那怎麽能行呢?娘,不行,您一定要說服她幫這個忙才是……娘娘如今在宮裏的處鏡,再沒有人會比咱們自家人更清楚了,若是不趁著現在尚算並輕生個一兒半女的,再過個幾年,可怎麽樣呢?同為太嬪,有兒女和沒兒女太嬪的處境可就是天壤之別,我們身為娘娘的娘家人,這會子若是連我們都不拉她一把了,還有誰會拉她一把呢?況若的能多一位王爺,甚至隻的多一位公主,咱們家將來的處境就又大不一樣,娘,您可千萬千萬要勸得她答應幫這個忙啊!”


    “好了,別說了,我還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一語末了,尹老太太已厲聲說道,“我這不的正想法子呢嗎,你嘀嘀咕咕個什麽勁兒,吵得我腦仁疼!”


    尹大太太也是關心則亂,才會失了往常的精明,這會子被尹老太太這麽一通說,雖然屋裏隻得尹老太太的幾個心腹丫鬟婆子,彼時後者們也早已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下了頭去,仍然覺得下不來台,但下不來台的同時,卻是已經冷靜了下來,眼下計較這些都是虛的,最重要的是要盡快想法子讓宮裏的娘娘懷上龍胎才是,到時候無論誰的臉色,她都不用再看,因斂衽屈膝說道:“是我一時浮躁了,請娘恕罪!”


    見大兒媳態度謙遜,被下了麵子也不表露委屈不忿之色,尹老太太火氣漸消,嘆道:“你也是為了娘娘,才會一時亂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罷了,你且起來罷,咱們再合計合計,務必要讓那丫頭鬆口應下此事才是!”


    尹大太太依言直起腰來,麵露難色道:“才娘您不是說她看起來竟像是不想幫這個忙嗎?她如今已的今非昔比,不但有了一品夫人的誥命,也主持著永定侯府的中饋,在夫家已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咱們已經沒有了拿捏她的籌謀,她又豈會乖乖聽咱們的話?”說著,不由就後悔起當初大女兒方晉了嬪位時,自己不該聽二女兒的話,將兩房陪房的身契都送給了孔琉玥,不然如今也不至於陷入這般被動的局麵了,卻不想想,兩個莊子往大了說,也不過價值一萬銀子而已,堂堂一品誥命夫人,就算直接不要那兩個莊子了又何妨?


    尹老太太皺眉忖度了片刻,方緩緩說道:“如今再要讓她無條件聽咱們的話,自然是不可能了,說不得隻能想想旁的路子……那丫頭當初那般關心三丫頭的親事,指不定三丫頭的話她還聽得進一些,你待會兒就去找三丫頭,讓她勸勸那丫頭去,你就告訴三丫頭,果真娘娘能得懷龍胎,她將來到了夫家也能跟著被夫啟高看一眼,不然,橫豎離她出閣的日子還有將近一年,這期間會發生什麽事,可是誰都說不準的……”


    對於尹慎言這個庶女,尹大太太從來都是各種不順眼的,聞得尹老太太毫不掩飾感脅的話,毫不猶豫就應道:“娘放心,我待會兒就命人傳了三丫頭來,親自跟她說這件事,務必讓要她說服那丫頭勺。”當初尹慎言的婚事因是孔琉玥直接越過她向尹老太太提的,尹大太太心裏早已的紮了一根刺,隻不過礙於尹老太太,不敢呲牙罷了,如今既聞得尹老太太都這麽說了,她又豈能不趕緊抓住這大好機會的?


    尹老太太就滿意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蹙眉搖頭道:“話雖如此,三丫頭這門親事到底算是晉王妃娘娘保的媒,真要說到退婚,我們也就隻能說說而已,卻是不敢付諸於行動的,不然就是得罪晉王妃娘娘,須知咱們所求之事,最終還是要落到晉王妃娘娘頭上,這話兒至多也就白嚇嚇三丫頭而已,三丫頭倒是心思簡單,關鍵孔丫頭卻那般有心計,隻怕是騙不了她的,不行,咱們除此之外,還得再想別的法子才是……”


    “別的法子?!”尹大太太絞盡腦汁,都再想不出別的什麽法子了,禁不住就越發後悔起當初沒往孔琉玥身邊多塞幾個人來拿捏她來。


    倒是尹老太太忽然說道:“要說法子!倒也不是沒有……那丫頭如今是不聽我的話了,不過有一個人的話,她應當還能聽進去幾分,隻是……”


    “隻是什麽?這個人又是誰?還請娘明示!”尹大太太不待尹老太太把話說完,已迫不及待的問道。


    尹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方說了一句風馬鬥不相及的話,“我記得當年娘娘和淮哥兒都在我屋裏時,姐弟兩個感情好得任是誰見了都會讚嘆幾句!”


    她這句話看似沒頭沒尾,然尹大太太嫁進尹家二十幾年,卻是當下便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老太太這是在暗示她打發了淮哥兒去見那個小庶女呢!


    不由微蹙起了眉頭。


    她才不要讓自己的兒子去見那個孤媚子小庶女呢,當初就是她將淮哥兒給迷得暈頭轉向,連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都敢當麵頂撞,甚至等到成了親之後,亦不曾有所收斂,害她背地裏生了多少氣,麵對自家妹妹有些不好聽的話時,也隻能含愧忍下,麵對自家侄女那幽怨的目光時,就更是難以心安……如今他好容易好了些,且也快要作爹了,她才不想讓這樣難得的安寧局麵被打破!


    尹老太太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便知道大兒媳這會兒心裏在想什麽,不由皺了皺眉頭,真的頭髮長見識短,一遇事便隻看得到眼前那點蠅頭小利,稍微長遠一點的地方便怎麽也看不到!


    但一想到霍氏現如今正懷著身孕,一旦生下來,可就是他們家的嫡長爾孫,倒也能理解大兒媳的心情,因耐著性子勸道:“我知道你的顧慮呢,可你也不想想,如今他們兩個一個已是快要當爹的人,另一個也已經嫁為人婦,都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他們心裏還不知道什麽事做的,什麽做不得?況你把話給淮哥兒說明了,他難道還省不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隻放心與他說去罷,果真出個什麽事,自有我擔著!”


    “可是……”尹大太太聞言,麵色有所鬆動,但仍有些下不了決心。


    尹老太太看在眼裏,就忍不住冷笑起來:“怎麽,方才你勸我時,倒是挺會勸的,現在輪到你自己時,便想不轉了?還是你心裏隻疼淮哥兒,不疼娘娘?可方才明明就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們是娘娘的娘家人,這會子我們不拉她一把,還有讓會拉她一把’!”


    好說歹說,到底說得尹大太太點了頭,尹老太太方放了心,催她道:“很快就要開席了,你趁這會子先去找了三丫頭,讓三丫頭等會兒生席時,就接了孔丫頭坐,等到散席時,再使人帶了孔丫頭去一個僻靜的地方,記得讓淮哥兒也要‘無意’路過那裏,明白了嗎?”雙管齊下,她就不信那丫頭不鬆動!


    尹大太太聞言,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般應了一句:“娘請放心,媳婦這就安排去!”屈膝行了個禮,自去安排去了。


    卻不想孔琉玥也不知是不是因先前尹老太太一席話,早已起了提防之心,一等到散席,根本連戲都等不及去看,便藉口府裏還有事,告辭而去了;而尹慎言則不知是不是因為實在太膽小懦弱,雖一直挨著孔琉玥生,卻嫌少有跟她搭話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木訥的樣子。


    直把尹大太太氣了個倒仰,卻也無計可施,隻得將希塑都寄托在了明兒的正日午上。


    157


    有了前日的經歷,次日孔琉玥自是不會傻到再送上門,去直麵尹老太太婆媳那兩張無恥的嘴臉,她可不想白噁心壞了自已。因隻是打發粱媽媽去了一趟柱國公府,推說自已要留在府裏侍奉犯了舊疾的太夫人——反正自打三房被分出府之後,太夫人便經常藉口‘犯了舊疾’,指名要她親自侍疾床前之事是國府上下都知道一二的,倒也不怕尹府事後派人來打聽,故而不能親自道賀了,請老太太舅母二姐姐原諒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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