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祖母。”孔琉玥笑著應了,本想開口說自己打算帶了初華一塊兒去見見世麵的,猶豫了一下,想起尹家人的拜高踩低,到底還是沒有開口,辭了老太夫人,被簇擁著去到垂花門外上了車,緩緩往柱國公府駛去。


    馬車行至柱國公府所在的街道,遠遠望去,已可瞧見一派的熱鬧景象。及至近了再看,就更是張燈結彩,煥然一新,朱紅色的大門上還貼了兩個大大的“喜”字,路人一望便知是在辦喜事。


    孔琉玥的馬車還沒行至門前,早有眼尖的家人發現了,忙高聲喝道的喝道,迎接的迎接,從大門直接駛進了二門,至垂花門外方停下。


    就見霍氏與尹慎言早已領著丫頭婆子候在那裏了。


    幾月未見,霍氏的肚子已經顯懷了,但看起來一張臉卻更尖了,讓她平白顯得老了幾歲,即使穿了華麗的衣裳,戴了華麗的首飾也遮掩不住,也不知道是因為害喜害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不過,與她何幹?尹慎言的氣色卻很是不錯,一張小臉白裏透紅的,看起來日子過得還不差。


    雙方廝見過後,霍氏與尹慎言便一左一右簇擁著孔琉玥去了尹老太太的慈恩堂。


    慈恩堂亦是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景象。


    尹大太太與尹二太太都在尹老太太跟前兒服侍,二人都穿戴得十分華麗,惟一不同的,就是一個臉上滿滿都是笑容,另一個則要勉強得多。


    瞧得孔琉玥進來,雙方又是好一番廝見,等彼此落了座,丫鬟沏了茶來,孔琉玥方笑問尹老太太道:“老太太這一向身上好?兩位舅母身上好?”說完又自己笑道,“瞧我這話問得,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慡’,如今府裏可是雙喜臨門,老太太和兩位舅母自然都是好得不能再好!”


    尹老太太看起來的確氣色很好,聞得孔琉玥的話,嗬嗬笑道:“還是這麽會說話,不像你其他姐妹,一個個都拙口拙舌的,我就盼著你能時常回來,那我也能高興許多,偏生你如今又忙,等閑抽不出時間回來!”


    孔琉玥笑了笑,“家裏瑣事繁多,的確不容易抽出空來,說不得隻能請老太太恕罪了。”說著看向尹大太太,“二姐姐這會子可是在她屋裏?我想瞧瞧她去!”早點做完該做的事,也好早點回去,她可不想留下來與她們虛與委蛇。


    尹大太太忙笑道:“我帶你去!”


    一群人被簇擁著去到尹敏言的屋子,尹敏言早得了信兒,紅著臉領著丫鬟接了出來。


    孔琉玥拿出老太夫人賞的鐲子等物,又將自己添的首飾遞給尹敏言的丫鬟,陪著吃了一盞茶,說笑了一回,便回了慈恩堂。


    就見方才還很是熱鬧的慈恩堂,這會子卻隻剩下尹老太太,一瞧得孔琉玥進來,便笑著向她招手,“想著咱們組孫儷這麽久沒見,有很多話要說,索性將她們都打發了,咱們祖孫也好自在說話兒。”


    孔琉玥心裏一緊,尹老太太這般架勢,沒來由的讓她想到了“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這句話。


    果然尹老太太略略寒暄了幾句後,便漸漸垮下了臉來,嘆道:“你也知道你大姐姐如今雖晉了嬪位,作了一宮主位,可聖眷卻是不盛……我真是一想到她將來的日子,我就心裏緊得慌啊……”


    孔琉玥不待她把話說完,已約莫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來。


    156


    “……你大姐姐知今雖晉了嬪位,作了一宮主位,可聖眷卻是不盛,至今膝下猶虛……我真是一想到她將來的日子,我就心裏緊得慌啊……”


    不待尹老太太把話說完,孔琉玥想起先前幾次進宮朝賀時,瞧著尹納言的情形都不大好的樣子,估計就算是晉了嬪位,尹納言的日子也沒比先好過到哪裏去,而衡量一個妃嬪日子好過不好過最直接的標準,便是皇帝寵幸其的決數,已攸地明白過來了她背後的意思,當即便忍不住暗自冷笑起來。


    先是不惜一切辦法,甚至將原來的孔琉玥都給逼死了,也要將她嫁進永定侯府去;及至將她嫁了進去,總算是得了好處,尹納言後半輩子也算是有了基本的保障,原以為至此就可以消停了;讓曾想他們卻還想要更多,說什麽擔心尹鈉言脈下空虛,後半輩子無所體靠,想自家出一位皇子,讓自家的富貴更上一層樓才是真罷?這才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說得好聽一點,她雖頂著一品夫人的名號,卻是靠的傅城恆,別人給的也的傅城恆的麵子,而傅城恆的麵子也不是萬能不是人人都會買帳的,尤其那個人還是當今的皇帝;說得難聽一點,皇帝去不去睡尹納言,去不去跟她生孩子關她什麽事?別說她不該管不敢管,她就算想管,也得管得了啊!


    “……你大姐姐十四多就去了今上身邊!一開始連個像樣的名分都沒有!好容易今上得繼大統,恩及潛邸舊人,方晉了美人,之後又慢慢熬到了今日的一宮主位,其間的艱辛,常人是萬能想像得到的……她雖身為咱們家的嫡長女,卻連份像樣的嫁妝都不能為她準備,也正是因為如此,你大舅母此番才會定要堅持將你二姐姐風光大嫁的,她是想把你大姐姐的份兒!都在你二姐姐身上找補回來啊!對了,你近來司有時常同了晉王妃娘娘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去?也不知道皇後娘娘對吉嬪娘娘是個什麽意思,說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統管六宮,若是能得到皇後娘娘青眼照拂一二,比起皇上的寵幸來,倒也差不了多少了!”


    尹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孔琉玥卻是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打定了主意不會再管尹納言的事,她是斷管不了,也不想管,不然此番再如了尹家人的願,下一次他們還不定會提出怎樣得寸進尺的要求來呢!


    見孔琉玥隻顧著低頭吃茶,是既不接自己的話,也不開口駁回自己,倒像是從頭至尾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一般,尹老太太心裏不由直打鼓,吃不準她是什麽意思,卻亦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說來太子爺都已經十二歲了,龍章風姿連皇上年輕時尚要更勝一籌,偏生皇上膝下皇子並不多,將來太子爺身邊連個幫襯的兄弟都沒有……晉王妃娘娘與皇後娘娘素來妯娌情深,隻怕晉王妃娘娘的話皇後娘娘還能聽得進去幾分,皇後娘娘又與皇上乃少年大妻,帝後情深,想來皇上便是聽不進任何人的意見,皇後娘娘的勢必也能聽進去幾分,玥丫頭你看是不是能求晉王妃娘娘去與皇後娘娘說說……”


    說著,想是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要求委實有些難以啟齒,因越說越小聲,直至徹底沒了聲音。


    讓晉王妃去勸皇後,再讓皇後去勸自己的文夫去睡別的女人,去與別的女人生孩子?孔琉玥禁不住鄉了勾唇角,眼底占過一抹嘲弄,尹家人可真是敢想啊!


    他們也不想想,就連尋常人家,嫡庶尚且涇渭分明,其根本原因,就是牽涉到分家產,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區別可大著呢,更何況是在權勢滔天、人人都想坐上那至高無上卻惟一隻有一個位子的皇家?皇後除非是腦子被門壓了,才會喜歡憑白再多出一個庶子來“幫襯”自己的兒子,誰知道“幫襯”著“幫襯”著,就幫成了什麽樣無法挽回的後果!


    她若真是如了他們的願,傻了吧唧的去跟晉王妃說了這事兒,別說她,隻怕連晉王妃都要受到牽連,自此徹底和皇後生分,甚至還會連累到晉王和傅城恆,他們為了自家的私慾和利益,還真的一點都不管她的死活啊!


    孔琉玥這決沒有再低著頭隻顧吃茶了,而的抬起頭來,似笑昨笑看向了尹老太太,卻仍是半晌都沒有說話。


    尹老太太被她明亮清澈得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很快便有些狼狽的偏過了頭去,隻覺無所遁形。


    但她的很狽僅僅隻持續了很短的一瞬間,便復又理直氣壯起來,她瞪著她做什麽,若不是她好心養活她一場,又煞費苦心為她結了好親,她一個搶了她女兒夫婿的賤人生的小庶女,別說如今作一品誥命夫人,連有沒有命活著還出屬於知呢,她向她提要求乃是天經地義的,她回報她的養育大恩,也的天經地義的!


    念頭閃過的同時,尹老太太已再次看向了孔琉玥,笑眯眯的說道:“玥丫頭看著我作什麽?敢是我臉上有花兒不成?”


    孔琉州微微一笑,“不是,隻是覺得老太太是真的很疼吉嬪娘娘,覺得老太太真的一位好祖母而已!”都疼到不顧尹鈉言死活,將她送到皇宮那個見不得人去處的地步了,尹老太太的確是一位“好祖母”啊!


    尹老太太聞言,心下一鬆,知道她是一位好祖母就好,“我也不是隻疼吉嬪娘娘一個,你幾個姊妹,我個個兒都疼,尤其是你,我就更疼了,不然也不會將你打小兒養在身邊,讓她們幾個尚且靠後,還煞費苦心為你謀得如今的好前程了!”雖說俗語有雲“施恩不圖報”但該提醒那受益人的時候,還的要適當提醒一二的。


    將她養在身邊,連幾個親孫女兒尚且貫後,還“煞費苦心”為她謀得了好前程?孔琉玥幾乎就要忍不住為尹老太太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鼓掌叫好了,她這麽會信口雌黃,不去說書,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是的,若非有老太太‘煞費苦心’為我籌謀!”孔琉州心裏冷笑不已,麵上卻是笑容不變,“我的確不可能謀得如今的好前程。我如今是夫妻恩愛,婆媳相得、妯娌和睦。母子投緣,根本不用自己辛苦孕育孩子,便有幸做了三個孩子的母親,說來這一切可都是拜老太太所賜呢,可見得老太太是真的疼我,比疼吉嬪娘娘還要疼!”


    一席連諷帶譏的話,說得尹老太太變了顏色。


    “夫妻恩愛”?倒是有可能,聽說永定侯為了她,將姨娘妾室都送走了,還夜夜歇在她屋裏,但也恍惚聽說前陣子他們兩個鬧了矛盾,她使去請安送東西的人都說她瘦了很大一圈兒……如今永定侯又奉旨去了西山別宮護駕,夫妻間連麵都見不上,又如何好得起來?


    “婆媳相得”、“妯娌和睦”?隻怕京城十個人倒有八個人知道永定候府長房與繼室太夫人,並其所生繼室子之間鬧得很不愉快,甚至司以說是水火不容之事,她自己當初就曾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


    ‘母子投緣’?除非是觀世音菩薩轉世,否則這世上就找不出一個喜愛別的女人與自己文夫所生報子,勝過自己孩子的,而且原配嫡子女對待繼母,也絕少有能拿其當自己親生母親一般看待的,能做到麵子情兒已經是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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