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因昨兒個未能如願說跟孔琉玥同意相幫宮裏的尹納言,心裏都滿是不甘,說不得隻能將希望都寄托在了今兒個的正日子上,打定主意無論用盡什麽方法,今兒個都一定要說跟孔琉玥點頭同意了她們的要求才是,因打早便起來候著孔琉玥了,倒有些將今兒個真正主角尹敏言的事都往後放了的架勢。


    不想等來等去,卻隻等來了梁媽媽,洋不見孔琉玥絲毫的蹤影,當下婆媳二人的臉色便不約而同都有些難看。


    偏生梁媽媽話還說跟無懈可擊:“……昨兒個夫人的馬車方進府,尚未抵達垂花門前,太夫人屋裏的媽媽已經候在那裏,說是太夫人犯了舊疾,想著夫人向來心細,此前侍疾又一直侍奉得好,此番少不跟也隻能辛苦辛苦夫人……老太太大太太您二位是知道咱們府裏一些情況的,如今雖是夫人主持中饋,隻俗話說跟好,‘百善孝為先’,因此今兒個我們夫人是實實來不了了。萬幸老太太和大太太向來都是最疼最體諒我們夫人的,想來此番亦是不會怪罪於她,不然我們夫人明兒可就再沒有臉麵上門了!”


    對梁媽媽這番話,不論是尹老太太還是尹大太太,顯然都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明明昨兒個都還好好兒的,偏生在她們提了那個要求之後,那丫頭便來不了的,這話說出去誰信?退一萬步說,饒蔣太大人是真犯了舊疾,自有太醫和丫頭婆子們在,況後者又不是沒有別的兒媳婦,哪裏就至於一定要她侍疾於床前?


    哼,分明就是託辭!果然是翅膀長硬了,就敢不把她們放在眼裏了,真真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可這話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還不能說出口!“百善孝為先”可是大道,連梁媽媽一個下人尚且明白,她們若是不明白,豈非成笑柄了?再者,梁媽媽話可是說在前頭了的,‘不然我們大人明兒可就再沒有臉麵上門了’,這話兒乍一聽雖是頑話,但她門彼此心裏都明白,這絕對是孔琉玥心底最真實的寫照,隻要一得到可以不再上門的機會,她便極有可能再不會上門一次,她們才不會給她那樣的機會!


    當下尹老太太因強裝出一臉的心疼,點頭嘆道:“玥丫頭如今雖主持了中饋,上麵畢竟尚有兩層婆婆,行動便有人轄製,侯爺偏又不在,也是好不可憐見的,今兒個來不了,也就來不了了!橫豎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咱們是她的娘家人,咱們不心疼體諒她,還有誰心疼體諒她去?”


    話雖說跟漂亮,話裏到底還是帶出了幾分怨氣來,還是越發捏緊了寬大衣袖下的拳頭,在指甲刺進肉裏的尖銳疼痛下,才勉強控製住了,繼續說道:“說來那蔣太夫人也真是有夠刻薄就是了,玥丫頭若是她的親兒媳,倒也還罷了,為她做牛做馬原也是該的,可玥丫頭又不是她的親兒媳,且彼此間明顯已是撕破了臉,也虧得她有臉繼續在玥丫頭麵前擺婆婆的款兒!”就把怨氣轉嫁到了蔣太夫人身上。


    下麵梁媽媽聽在耳裏,麵上雖滿滿都是同仇敵愾,心裏卻是冷笑不已,須知太夫人雖沒有立場亦不配在夫人麵前擺婆婆的款兒,你尹老太太卻更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在夫人麵前擺外祖母的款兒,說穿了,你們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分別!


    梁媽媽差使既已辦完,自是不想再在柱國公府多待,因又陪著尹老太太婆媳說了幾句話,便提出告辭。


    尹老太太婆媳憋了一肚子的火兒,也不多留她,隻命人把了賞錢,打發了她回去,然後便屏退滿屋子的下人,私語密謀了半日,方在下人催促了幾次之後,匆匆趕往前廳抬呼客人去,暫不細表。


    且說梁媽媽離了柱國公府,就著跟車婆子的手坐上回永定侯府的馬車,眾跟車婆子都是知道她在孔琉玥麵前體麵的,因賠笑著極力奉承道:“媽媽不但在夫人跟前兒最是體麵,在親家老太太太太們跟前兒亦是旁人難比擬一二,真真讓人好生羨慕景仰!”


    亦有人饞著臉道:“今兒個可是親家二小姐的大喜之日,媽媽一定得了個大大的紅包罷?”


    梁媽媽聞言,微微一笑,並不因眾人的曲意奉承就麵露得意,隻是淡淡說道:“什麽體麵不體麵的,不過是蒙夫人和各位主子不嫌棄罷了。”說著將方才在尹府得的荷包遞給最近的一個婆子,“你們分了罷!”


    眾婆子當下便都喜氣洋洋起來,也顧不得奉承梁媽媽了。


    梁媽媽見了,反倒暗自鬆了一口氣,她這會兒可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跟這群婆子周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因托腮皺眉暗忖道,現在的局勢是,不但柱國公府上下理所當然的拿夫人當自家的姑奶奶,什麽過分離譜的要求都敢提,竟是半點不顧臉麵;亦連永定侯府的下人們亦當大人與他們多親密似的,一口一個‘親家老太太、太太’的叫得好不親熱,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聽了去,還隻當夫人真跟他們多要好呢,長此以往,可怎麽得了?遠的不說,就說此番之事,夫人能推得了這一次,難道下一次乃至次次都能推脫跟了?次數一多,難保尹家人不會心生怨懟,因而有意無意放出一些對夫人不利的傳言,到時候可該怎麽樣?


    這才真真是沾上了牛皮糖,怎麽甩也甩不掉了呢!不行,她一定要為夫人想出個萬全之策來,一勞永逸的絕了尹家人的各種非分之想才是!可關鍵是,以尹家人的厚臉皮,上哪裏去找這樣的萬全之策呢?


    梁媽媽就這樣一路糾結著回了永定侯府,回了蕪香院,逕自走向正房去向孔琉玥復命。


    不想孔琉玥卻不在正房,問丫鬟們時,方知是往藏書閣找書去了。梁媽媽聽說,便出了蕪香院,轉出東角門,經東麵的穿堂往藏書閣行去。


    彼時孔琉玥的確是在藏書閣,卻並沒有在找書,而在正與剛巧也去了藏書閣的傅鎔說話兒。


    “……先生家裏今兒個有事,隻留下一句七言對聯,命我等隻要對出來,便可家來。兒子對出來回府之後,因見時間尚早,所以便沒有先回家,而是取道來了藏書閣,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有幸遇上母親,母親也是來找書的嗎?”傅鎔一邊有些侷促的說著話,一邊將方才自已看的書極力往背後藏,卻不知因身量未足,人小手短,藏書的行為反倒給人以欲蓋彌彰的感覺。


    孔琉玥居高臨下將他掩耳盜鈴的行徑看在眼裏,不由暗自好笑不已。眼前的情形,還真是像極了她小時候偷看雜書被老師發現了時的情形呢,原來不管是在哪個時空哪個時代,孩子生怕父母老師發現自己看雜書時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她忽然生出了逗小正太一逗的念頭來,因強忍笑意側頭看向傅鎔身後,故意問道:“你才看的什麽書啊?我瞧你看得極專注的樣子,必是好書無疑,不如讓我也看看?”


    傅鎔一聽,麵色微微有些發白,連連搖頭說道:“不過一本經史文集、不對,實不相瞞母親,其實是一本地理誌罷了,算不得什麽好書,母親不看也罷!”說話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還是動作幅度過大,反倒將背後的書落到了地上,“啪”的一聲響,一時間母子二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


    片刻,還是孔琉玥先回過了神來,彎身撿起那本書的同時,已飛快掃了一眼書皮,就見其上赫然寫著一列正楷大字《孫子兵法》,忽然就有些明白傅鎔為何要遮遮掩掩的了。他一定是怕她知道了他在看兵書的事,然後告知給傅城恆,傅城恆會不高興甚至是生他的氣罷?傅城恆不希望傅鎔習武以免將來重複他武將老路的態度是眾人都看在眼裏的,不然那日也不伶在傅鎔僅隻說了一句‘上馬能提提殺敵’後,便大發雷霆了,也難怪傅鎔會緊張成這樣!


    果然耳朵裏隨即便傳來了傅鎔急急的聲音,“我、兒子平日裏並不曾看過此類書籍,才不過是白瞧了幾眼罷了,並不曾真正上心,往後也不會再看了,求母親此番千萬通融一二,不要說與爹爹知曉……”不但聲音裏滿滿都是著急,亦連臉色也比方才更又白了幾分。


    孔琉玥見了,就忍不住腹誹起傅城恆來,瞧瞧他都把自家兒子嚇成了什麽樣,如今連人都不在府裏了,單憑積威依然能讓傅鎔怕成這樣,真是讓人想不“佩服”都難啊!


    腹誹傅城恆的同時,卻越發憐惜起傅鎔來,因放柔了聲音笑眯眯的說道:“看兵書是好事,你為何怕你爹爹知曉?往後也不能不看了,要知道自兵書上我們絕不僅僅隻能學到一些兵法上的道理,還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學到很多做人的道理,像‘三十六什走為上什’、‘聲東擊西’、‘以逸待勞’、‘調虎離山’、‘欲抬故縱’等等,可都是近乎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大道,所以你不但該看,而且還該將這些道理都記在心裏,並在以後的人生裏適當的運用它們來幫助你自已,明白了嗎?”


    傅鎔沒想到孔琉玥不但自已看過兵書,而且態度鮮明的支持他看兵書,他原本還以為她會趁機說自已一顧,然後再將事情回到傅城恆跟前兒去呢,當下端的是又意外又驚喜,於是想也沒想就脫口說道:“母親您也看過《三十六什》嗎……”


    隻是話音末落,已是懊惱得恨不能咬掉自已的舌頭,什麽叫‘母親您也看過《三十六什》?’,這豈非是在變相的承認他之前說的‘並不曾看過此類書籍’是假話?


    孔琉玥將傅鎔的懊惱看在眼裏,雖然很想爆笑出聲,但為照顧他的情緒,便仍強忍著點頭說道:“不但《三十六什》,像《孫子兵法》,還有《三略六韜》、韓信的《韓子兵法》、吳起的《吳子兵法》、諸葛亮的《將苑》這些我都看過,怎麽樣,你母親我厲害罷?”說話間心裏不免有幾分小小的得瑟,穿越女光環定律總算照到她身上了。


    孔琉玥的得意隻維持了短短幾秒鍾。


    隻因傅鎔問道:“《將苑》這本書兒子怎麽從沒聽人說起過?諸葛亮又是誰?先生最是博學多才的,也從未聽他提及過此人,還請母親不吝賜教!”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孔琉玥聞言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果然孩子還太小,所學所知的還太少,連歷史上大名鼎鼎家喻戶曉的諸葛亮都不知道!


    她正想給傅鎔“科普”一下,冷不丁就想到,怎麽傅鎔不提孫臏,不提韓信,不提吳起,偏偏就提到諸葛亮?認真說來,後者的名氣可比前三者大跟多,沒道理前三者他都知道,卻偏偏不知道後者罷?便是他不知道,他的老師總該知道罷?可他分明說‘沒聽先生提及過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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