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到得慈恩堂,見過尹老太太後,傅城恆請了安,說了幾句話,便先跟尹大老爺等人一道去了外院。


    這裏尹老太太方笑嗬嗬的拉了孔琉玥的手,拉著她挨著自己坐了,笑道:“這兩日過得可好?……侯爺他對你好嗎?”


    孔琉玥露出應該有的羞澀,低了頭道:“侯爺待我挺好的……”心裏卻在詫異,怎麽尹大太太等人一個都不見?就算是為了避開傅城恆,這會子傅城恆都走了,她們都該出來了啊!


    尹老太太認真打量了她一眼,見她麵色紅潤,穿著打扮貴氣無比,整個人似脫胎換骨一般,想必這幾日在傅家的確過得挺好,顯見得外麵對永定侯的傳言,是言過其實的;再兼之昨兒個一早府裏才收到永定侯府使人送來的喜餅,知道她已與傅城恆圓過房了,心上的那塊大石方算是落了地。


    永定侯爺喜歡她就好,隻有永定侯爺喜歡她了,將來他們作為娘家人要請侯府幫什麽忙民,才更能開口,成功的機率也能更大!


    不過,一想到方才傅城恆隻是給自己請了安,連杯茶都沒敬,尹老太太不由又有些暗惱在心,他這是什麽意思,作為外孫女婿,於理他雖不該給她敬茶,於情難道也不該?別忘了是誰把孔丫頭養到這麽大的!


    尹老太太想歸想,麵上卻是一點也沒帶出來,又笑嗬嗬的問孔琉玥道:“傅家那邊怎麽樣?可都還習慣?”她有意讓尹大太太等人都先避開,等會兒再出來見孔琉玥,為的就是先問問她傅家的情況,心裏有個底。


    孔琉玥點點頭,“老太夫人很和藹,太夫人對人也好。”


    尹老太太不可置否,又問:“那妯娌們呢?可好相與?”


    孔琉玥明白她其實是想問三夫人的情況,故意裝作聽不懂,笑得沒心沒肺的道:“二弟妹和三弟妹也都很和善,三弟妹還送了我一盆價值連城的寶石做的盆景,名喚‘福壽橘的,還幫著我與大姑娘三少爺四姑娘處關係呢!”


    尹老太太“哼”了一聲,“那不過是表麵上的,你要時刻記著,世襲來的爵位人人都惦記著,如今長房的嫡長子又還小,萬一出個什麽事,那爵位自然而然就會落在三房頭上,蔣太夫人素來便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孫三夫人我雖未見過,聽說也不是個省油的,你要多提防著她們,別被她們當了槍使,白將自己填陷進去!”


    “琉玥知道了。”孔琉玥點頭應了。


    尹老太太便又問道:“那晉王妃呢?王妃待你又如何?”


    孔琉玥暗自冷哼,隻怕這個問題才是尹老太太問了這麽多,最想問的一個罷?


    或許可以借這個機會,把那兩房陪房的身契也要過來?她沉吟了片刻,才笑道:“王妃待我也挺好的,還說等禮部的冊封下來之後,要帶我進宮去覲見皇後娘娘呢!”


    “真的?”尹老太太聞言,喜出望外。


    像她和尹大太太還有尹二太太,雖然也都有誥命在身,逢年節都需進宮去請安,但因她們是外命婦,要跪在皇室宗親命婦這些內命婦的後麵,每次跪拜的地方連皇後娘娘的臉都不太看得清,更不要說能跟皇後娘娘說上一言半語了。


    晉王妃就不一樣了,不但是當今皇上最信任的兄弟晉王的王妃,更是皇後娘娘的手帕交,宮裏上上下下包括太後娘娘在內都要賣幾分麵子的人,由她親自帶著去覲見皇後娘娘,還愁皇後娘娘不對孔丫頭另眼相看?還愁皇後娘娘不對婕妤娘娘也另眼相看?


    尹老太太沒想到前天才將孔琉玥嫁進永定侯府,就這麽快收到了這麽豐厚的回報,喜之不迭,忙趕著孔琉玥問道:“那禮部的冊封多早晚會下來?我記得你大姐姐未進宮時,你跟她素來極好的,如今終於可以見著她了!”


    孔琉玥隻是抿著嘴微笑,並不說話,她連尹納言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便是以前果真跟她‘極好’,如今也不過是一對兒陌生人而已,見或是不見,又有什麽關係?況且,又豈是她說見,便能見得著的?


    尹老太太自然想不到這一茬兒,猶沉浸在尹納言即將重獲聖龐,自己家亦將跟著飛黃騰達的喜悅中,待得稍後尹大太太領著眾人進來時,便迫不及待、與有榮焉的將此事告知與了眾人:“孔丫頭不日就將冊封了一品夫人了,還要跟著晉王妃進宮去覲見皇後娘娘,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此言一出,眾人的表情都跟著複雜起來。原來當初封夫人還世時,傅城恆隻是永定侯世子,畢竟還不是侯爺,封夫人自然不可能有誥命;等到蔣夫人過門時,傅城恆依然還是世子,蔣夫人自然也不可能有誥命;好容易傅城恆當上了侯爺,依分律該為蔣夫人請封了,偏生蔣夫人又因難產去世了,最後不過跟封夫人一樣,得了個一品誥命的追封而已。


    因此孔琉玥之前說是有兩任永定侯夫人,真正享受到一品夫人誥命榮耀了的,卻惟獨她一人而已。尤其她如今又才隻有十六歲,隻怕翻遍整個大秦朝歷朝歷代,也再難找出似她這般年輕的一品夫人了,也難怪眾人心裏會有想法,要知道在座的所有人中,也隻有尹老太太是一品誥命而已,連尹大太太都才隻二品,尹二太太則隻是五品孺人,霍氏和尹三太太就更不必說了,品都不品!


    眾人誰不是那人精,不過眨眼之間,便已想到了這一茬,於是再看孔琉玥的目光,便立刻多了幾分熱切。


    尹二太太先笑著說道:“這麽說來,咱們家除了老夫人之外,不日便又將多一位一品誥命夫人了?那我可是先要給姑奶奶道喜的。”話雖如此,心裏卻不無醋妒,想她嫁進國公府近二十載,到如今身上也不過才一個五品孺人的誥命而已,可看看眼前這個丫頭,卻年紀輕輕便得了一品夫人的誥命,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啊!不過轉念一想,一品夫人又如何,永定侯的那樣名聲誰人不知?就算她得了一品夫人的誥命,那也得有命去榮耀不是?心下便又平衡了。


    “既然是道喜,就要拿禮物出來才是,”尹老太太接著尹二太太的話笑道,“拿不出來我們可是不依的。”


    眾人自然知道了尹老太太是在開玩笑,都笑了一陣。


    笑過之後,尹二太太道:“我倒是願意拿好東西出來,可這府裏的好東西還不都是娘您收著,我們便是想拿,也拿不出手啊,沒的白打嘴現世!”


    尹老太太聞言,佯怒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惦念著我屋裏的好東西呢,我偏不給你們,讓你們都眼饞去。”


    說得眾人又笑了起來,孔琉玥也跟著笑了一回,方與眾人正式見了禮民,將早已準備好的表禮拿了出來。


    給尹老太太的是一尊高約八寸的鎏金紫銅胎彌勒佛,尹大太太的是一串由一百單八粒纏絲白瑪瑙串成的佛珠,尹二太太的是一串一百單八粒珍珠的佛珠,尹三太太的則是一百單八粒檀木雕羅漢的佛珠,還各自配了一個造型精美的匣子。


    尹三太太接過匣子時,隻掂了掂手裏的分量,便已猜到孔琉玥今兒個送她們妯娌三人這匣子的正值正用意了,心裏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感激孔琉玥沒有當眾讓她下不來台,這幾日便去找尹老太太要求分家的念頭也不曾因此而打消。如今看來,這孔姑娘無疑是個厚道人,再者又有那張單子在中間起作用,相信將來便是她真求到她頭上去,她也應當不會置之不理的!


    至於送眾姐妹的,則都是孔琉玥親自挑選的一對造型別致的金釵並兩匹彩緞,惟獨霍氏又另多了兩匹湖綢。另外,還當著眾人的麵,將當初尹淮安送她的那個匣子遞與霍氏,托她轉交給尹淮安,“……大表嫂也知道,小時候我是與大表哥一塊兒在老太太屋裏長大的,不知不覺間收起了一些小時候的玩意兒也是有的,如今大家都大了,再收著小時候的東西也不大合適了,所以我們特特整理好了,都裝在了這個匣子裏,就有勞大表嫂代我轉交給大表哥了!”


    要說霍氏不記恨不忌憚孔琉玥,那是不可能的,試問這世間又有哪個女子能做到對搶走了自己丈夫心的女子真正的寬和大度?除非她心裏也沒有自己的丈夫。


    霍氏心裏當然有尹淮安,偏偏尹淮安又因著孔琉玥的關係,一向待她淡淡的,尤其這幾夜以來,更是一步也未曾踏入過她的房門。須知尹淮安才去了青州回來,夫妻兩個本就已幾月不見,正是該“小別勝新婚”的時候,然而尹淮安不獨沒有因此加倍憐愛她,反而在孔琉玥出嫁之後,便如失了魂魄一般,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刀子懶吃懶喝的,還是在今兒個得知孔琉玥要回門後,方忽然間有了精神——換作是誰處在霍氏的立場上,能不因此而生氣寒心?又能不因此而遷怒與旁人?


    於是在聽完孔琉玥這番話後,霍區一直以來都苦苦壓抑著的怒火,終於忍不住猝然爆發了,冷笑著說道,“府裏誰不知道大爺與孔姑奶奶私交甚篤之事?姑奶奶有什麽話,或是有什麽東西,不妨親自與大爺說去,親自與大爺送去,相信大爺見了姑奶奶,一定會很高興的!”


    所有人都沒想到霍氏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都有些發怔,片刻,還是尹敏言最先回過神來,忙上前推了霍氏一把,強笑著打圓場道:“大嫂子就是愛開玩笑,越是親近喜歡的人,便越是愛拿那人來開玩笑。孔妹妹你也一向都是知道大嫂子這個性子的,她幾日沒見你,心裏早記掛得不行了,如今好容易見著了,心裏的喜歡可想而知,孔妹妹當不會將這些玩笑話兒放在心上哦?”


    霍氏話音剛落,其實心裏已是後悔不迭了。孔琉玥的態度可以說是要多光明磊落,有多光明磊落,要多落落大方,有多落落大方,她最應該做的,就是大大方方接過她遞上的匣子,與她親熱的說笑幾句,將事情一語帶過也就是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弄得人人都以為她是在爭風吃醋,自己籠絡不住男人,就隻知道去找別人麻煩,縣城還極有可能將原本波瀾不驚的一件小事,弄得府裏人皆盡知,到頭到丟的反而是她自己的臉。


    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尹府如今正是有求於永定侯之際,她惹惱了孔琉玥也就罷了,若是她方才那一番話傳到永定侯的耳朵裏,讓他生出什麽想法來,並因此而厭惡上孔琉玥,那尹府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隻能前功盡棄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也會因此而恨上她,她又本不得夫君喜愛,到時候豈非越發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因忙強忍下滿心的後怕,強擠出一抹笑意,順著尹敏言的話說道:“是啊,我開玩笑的,孔妹妹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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