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尹老太太與尹大太太也都已回過了神來,不管心裏此時是作何想,又是何等的惱怒,麵上卻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附和道:“是啊,你大嫂子是開玩笑的。”又嗔霍氏,“你這孩子,還是這麽愛開玩笑,明兒再這樣欺負你妹妹們,我們作長輩的,可是會不依的!”


    忙又將些其他話題來說,好歹將事情混了過去。


    74


    吃過午飯,又略說了幾句話,就有外院使婆子進來稟道:“侯爺說回府還有事情,問夫人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經過了方才那段小插曲,雖然很快便被大家有意混了過去,至少表麵上屋裏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但眾人心裏難免不會沒有想法,或多或少便都有些心不在焉,一頓原本該熱熱鬧鬧的飯,也吃得有些沉悶,是以孔琉玥早就想走了。


    這會子聞得婆子這話,正中下懷,忙作出一臉的不舍向尹老太太道:“……侯爺公事冗雜,此番大婚也隻得三日假期,明兒便該上朝了,想必今日要會一會眾幕僚門客們。等過幾日得閑了,再回來給老太太請安。”


    尹太太原本還想多留孔琉玥一留,待稍後氣氛越發好些了,再細細分說分說她進宮之事的,沒想到傅城恆卻忽然提出要走,而且她給的理由亦是如此正當;兼之認真說來,柱國公府原算不得她的正經娘家,今日能回來請安,已慢給足了國公府麵子,再要多留人,反倒顯得有些強人所難了。


    因強笑著說道:“侯爺公事繁忙,是大傢夥兒都知道的,既是如此,公事要緊,我就不留你們了,橫豎兩家隔得並不遠,要見麵還是極便宜的。”


    又細細囑咐,“回去後好好伺候老太夫人,好好聽侯爺和王妃的話兒,有什麽需要或是受了什麽委屈,隻管使人回來說一聲,自有我和你舅舅們為你做主……待明兒禮部的冊封下來了,我和你舅母們再使人上門與你道喜送賀禮。”


    孔琉玥一一應了,辭了尹老太太,又辭了尹大太太妯娌並尹敏言姐妹們,方被簇擁著出了二門,上了馬車。


    等到馬車出了大門,傅城恆也帶著一股淡淡的酒氣上來了,孔琉玥見他麵色雖與之前並無二致,眼睛卻微微有些發紅,估摸著喝得不少,忙動手斟了一碗茶遞給他。


    傅城恆接過,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揉了揉眉心,才仰頭一些飲而盡,然後便一語不發的閉目養起神來。


    孔琉玥看在眼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問了一句:“侯爺,您沒事罷?”既然已經將自己定位為了“萬能秘書”,順道關心一下“上司”,也是應該的哦?


    等了片刻,卻沒等到傅城恆的回答。


    孔琉玥以為他睡著了,也就沒有再多說,自顧低頭想起事情來,卻沒注意他的眼皮動了一下。


    想起之前霍氏的忽然爆發,孔琉玥的心情有些複雜,她之前隻看到前身的可憐,渾然忘記霍氏也是可憐人了,她有什麽錯?由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霍氏雖然因是尹淮安的表姐,曾在年紀還小時見過尹淮安,比其他那些隻在花燭之夜才見夫婿第一麵的女子們好了太多,——譬如自己,但要說她心裏就因此而喜歡上了尹淮安,是出於愛情才嫁給尹淮安的,卻也不大可能。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時代又有幾個人是因為愛情才成親的?


    因此霍氏待尹淮安的感情,隻可能是婚後才培養起來的,而且這份感情,隻怕依賴占大多數。要知道女子在家裏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都取決於丈夫待自己的態度,若是丈夫待自己好,事事護著自己,便是有婆母或是其他人刁難,也不敢過分到哪裏去。


    而眼下霍氏的情形,就分明是丈夫不疼,太婆婆不喜,——尹老太太雖然表麵上一副慈眉善目,挺喜歡霍氏的樣子,孔琉玥卻早已自梁媽媽之口,知道了她其實並不喜霍氏之事。當初她雖然也不中意前身,卻並不打算在尹淮安的婚事上放權,卻沒想到尹大太太竟不知怎樣說服了尹太老爺,兩個人先就做主定下了霍氏,才回的尹老太太,讓尹老太太很是窩了一肚子的火,又對霍氏怎麽可能喜歡得起來?——婆婆雖是親姨媽,對待甥女和兒媳可是兩回事,所以霍氏雖說是世子夫人,細究起來日子並不好過。


    也難怪刀子會忽然忍不住爆發了,隻怕在她心裏,刀子就是刀子這一切不幸的根源罷?她今兒個當眾鬧電子郵件了這麽一出來,尹老太太和尹淮安隻怕都會更不喜她了罷?早知道她就不該托霍氏將那個盒子轉交給尹淮安的……孔琉玥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卻被人推了一下,“到了!”


    待回過神來,就見傅城恆已經撩開簾子跳下了馬車。孔琉玥忙穩住心神,也跟著彎身走到了車門口,卻不由得怔了一下,隻因候在馬車旁伸手要扶她下來的竟不是白書幾個,而是傅城恆。


    在他身後,還有十數個丫頭婆子正候著,打頭的正是老太夫人跟前兒的盧嬤嬤和太夫人跟前兒的蔣媽媽。


    孔琉玥約莫猜到了傅城恆的用意,看著他那伸到了自己麵前的大手,猶豫了一瞬,終是微紅著臉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傅城恆就捏住她的手,順勢幾乎是將她抱下了馬車,待得她在地上站穩了,方沉聲說了一句:“去給祖母請安罷。”然後負著手大步進了門。


    孔琉玥見狀,忙在眾人或是詫異或是深沉或是艷艷羨的目光中,跟了上去。


    到得老太夫人的樂安居,剛走到門口,孔琉玥就聽見裏麵三夫人的聲音:“……祖母若是真不賞我吃,那我今兒個可就賴在樂安居不走了……”


    還伴隨著老太夫人的笑聲:“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又是當著小輩們的麵兒,還是這麽饞嘴,也不怕他們笑話兒你。”


    門口的丫鬟見了傅城恆和孔琉玥,急忙通報,然後迎了二人進去。


    就見太三產業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侯爺第四代的所有小輩兒們也都在,正團團圍坐在老太夫人身邊,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


    傅城恆和孔琉玥就忙上前給老太夫人問了安,又給太夫人問了安,然後受了二夫人三夫人和眾小輩們的禮。


    老太夫人就問起了妖老太太來,“……我記得她比我小兩歲,身體可還好罷?其他人呢,也都好罷?”


    孔琉玥忙道:“都還好,還讓我給老太夫人帶好呢。”


    老太夫人點頭笑道:“這就好。”又道,“我已吩咐廚房準備了席麵,今晚都在我屋裏吃罷。”說著讓丫鬟去叫二爺兄弟幾個。


    三夫人就拉了孔琉玥一臉委屈的道:“我來祖母這裏之前,就聽丫鬟們說祖母今兒個吩咐廚房做了蟹釀橙,我是素來最愛吃那道菜的,偏生祖母說我體寒,不許我吃,大嫂,您幫我求求祖母,讓祖母就賞我幾個吃罷。”


    看不出來三夫人還挺會賣萌的,孔琉玥暗自思忖著,正要答話兒,老太夫人已先笑嗔道:“那東西雖好吃,於身體卻無益,不獨你不許吃,連你嫂我也不許她吃的。不過,除了這個,我還吩咐廚房做了一品魚翅火鍋,也是你愛吃的,等送來了,你愛吃多少,我都不管你的,可好不好?”


    三夫人自是滿臉的笑:“我就知道祖母是疼我的。”


    老太夫人道:“你都說了不給你吃,你便賴在我這裏不走了的話兒,我還能不給你吃?那我豈不是多的都賠上了?”說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太夫人在一旁笑道:“娘喜歡她,才慣的她這樣,明兒她越發無禮了。”


    老太夫人笑道:“她又不是那等不知眉高眼低的孩子,我就是喜歡她這樣呢!”


    孔琉玥臉上一直帶笑,似是在認真聽她們說話,眼睛的餘光卻早已落向了一旁自傅城恆進來後,便有些神色怯怯,坐立難安起來的傅鎔和潔華。看得出來,不止潔華怕父親,傅鎔同樣也很怕,隻有初華看起來要好些,想是因為她年長一些的緣故。


    念頭閃過,聽得傅城恆忽然開了口:“我聽於先生說,你已能背誦《百家姓》和《三字經》了?”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感情。


    孔琉玥怔了一下,直至看見傅鎔迅速從老太夫人羅漢床上滑下來,身姿筆挺的站到傅城恆麵前後,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是在跟傅鎔說話,忙凝神看傅鎔怎麽回答。


    傅鎔雖然站的筆挺,看向父親的眼光卻是怯生生的,“回父親,是已能背誦了。”


    傅城恆點了點頭,臉色終於緩和了幾分,“既是如此,明兒就開始跟著先生學《論語》罷。另外,以後每天多寫三篇大字,寫好了讓小廝送到我書房。”


    “……是,父親。”傅鎔本來很想說現在的功課已經讓自己很累了,能不能暫時不多寫三篇大字,但一看到父親嚴肅的臉,到底還是不敢說,隻得乖乖應了。


    孔琉玥看在眼裏,不由深深同情起他來。小正太才多大?六歲而已,就已經會背《百家姓》《三字經》了,她六歲的時候在幹嘛?貌似是在學前班橫衝直撞,什麽都不懂,而且她到現在也不會背《百家姓》《三字經》,小正太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放在現代社會,簡直就是神童了!


    可看傅城恆的樣子,居然還不太滿意,他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做揠苗助長啊?又懂不懂什麽叫適得其反啊?作為一名父親,他真是怎一個“失敗”了得!


    很想就此說點什麽的,但一想到自己才剛嫁過來,在傅家眾人裏隻怕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人,且又是繼母,不太好就原配嫡子的教育問題發表看法,不然就是別有用心,孔琉玥隻得壓下了這個念頭,看向一旁因弟弟被父親問到學業問題而滿臉緊張的初華,笑著問道:“白日裏在家裏都做了些什麽?我帶了些新式樣的絹紗堆花回來,顏色都挺鮮嫩,正是和你們小姑娘家家的戴,晚上我讓丫頭給你和四姑娘送幾支來。還有幾方端硯,正適合四少爺用,我讓丫鬟一併送來。”


    初華沒想到繼母會突然出聲為弟弟解圍,怔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何會這麽做,到底也是一片好心,忙乖巧的起身道了謝:“多謝母親。”


    這一番動靜自是驚動了正與三夫人等人說話兒的老太夫人,問清楚事後,因嗔傅城恆道:“知道你是為了鎔哥兒好,但隻他年紀還小呢,課業太重,隻怕會適得其反。要我說,等開了年再學《論語》罷,這幾個月,就隻將已學過的東西複習複習,另外再多練練大字,也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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