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晃晃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宋畫祠往門外看了一眼,宮人們都識趣地往遠一點的地方去站,直到沈硯修走得徹底不見了,才再走近將門關緊。


    一個宮女要上來服侍宋畫祠就寢,她無聲擺了擺手,沒動。宮女識趣地止住動作,看炭盆裏的火還很足,便沒再動作,默默退下了。


    門再關上,似乎寒冷都被關在了門外,但是隻有在這靜默的一刻,宋畫祠才知道,原來方才驀然湧現的冷意並非來自呼嘯泄露的寒風,而是來自自己心裏,那個有些鈍痛的位置。


    她當然不是因為對沈硯修有了感情才會表現如此,而是確確實實,在知道沈硯修為自己做了那麽多的原因之後,被打擊得無以復加。


    原來竟是如此,她一直將沈硯修當做摯友,畢竟這人將自己救了回來且分毫回報不要地將自己安置在皇宮之中,處處打點以防不測。宋畫祠還在想著這樣的恩情恐怕這一生都還不完了,可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她到底不蠢,當沈硯修說起他的心意的時候,再提及要她留在他身邊,宋畫祠就瞬間想到了曾經沈硯修將自己帶回蒼黎的說辭。


    她那時沒有懷疑是因為沈硯修說的很在理,且那張通緝令也不可能是被捏造的,也沒人無聊到回去捏造這種東西。況且後來孟昭衍也跟她說了這是用來找宋畫祠下落的計策。


    但是現在一想,才明白沈硯修就是藉此順水推舟將自己帶回來,名為暫居,實則囚禁。她大膽猜測,如果可以,她這輩子有可能就會被沈硯修放在安置在皇宮中,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攤牌,看沒有能力的宋畫祠就此放棄離開的念頭。


    這樣,他的目的才算真正達到。


    不得不說,宋畫祠想的全然扣住了當初沈硯修的想法。


    也就是想到這些,宋畫祠才會如此氣憤。


    她氣不過原來沈硯修打得是這樣的念頭,更氣不過這麽久以來她一直被瞞在鼓裏,很多事情,沈硯修暗中操作著,沒能讓宋畫祠得到蒼黎內部的消息,直到今天。


    若不是臨時出了變故,皇帝莫名其妙讓他迎娶宋喬淑,或許,直到今日,宋畫祠依然會陷在沈硯修的圈套裏出不來。


    她這時候真的想一個人靜靜。被宋喬淑背叛的心情在這時候又原模原樣地湧現出來,原來一直照顧她的人,心裏竟然抱著這樣齷齪的想法,目的從不單純,她……


    宋畫祠到現在,竟然不知道該說慶幸還是悲哀。


    慶幸沈硯修對自己抱了這樣的想法她才能撿回一條命,而悲哀……悲哀到竟然不想被沈硯修所救。


    好像一直以來,就沒有人能夠以人與人之間最平常的心態與她交往。


    宋喬淑因為愛情背叛於她,沈硯修又不顯山不露水地算計自己,而隻有……隻有孟昭衍。


    她這一刻真的很想孟昭衍,也隻有孟昭衍是真真切切地對自己好,從來沒有向自己索取過什麽,更是一顆心完完全全放在她這裏,好像誰也奪不走。


    想到這些,她的心略微有了暖意,看著炭盆無聲發出的光亮,默默喟嘆了一聲。


    好像隻是聽聽孟昭衍的聲音,她也能得到許多安慰,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會不會知道今晚發生的這些事。


    她說了那麽絕情的話,也是想要沈硯修從此斷了對她的念頭,以來,宋畫祠已經嫁為人妻,與他絕對沒有任何可能,二來,宋畫祠心裏隻有孟昭衍一個人,也不可能移情別戀。


    不管怎麽說,沈硯修都不該將心思放在自己這裏。


    她仍舊感恩沈硯修從前做過的那些,隻是提到背後的目的,似乎一切都不太適合去想了。


    “公子……”


    一個聲音驀然打斷宋畫祠的思緒,她回過神,才突然覺得自己麵部好像有些僵硬了,應該是被炭盆的熱氣吹得久了。身子也有些疼,坐久了吧。


    宋畫祠聽出外麵是自己身邊大宮女的聲音,這人是沈硯修宮裏調教好的,處處貼心卻從不多嘴,人長得頓正看著也忠心,方才沈硯修說的那些,宋畫祠也不擔心這人會說出去。


    大宮女還在跟來人低聲說些什麽,大抵是些宋大夫已經睡了不要打攪的話,她看著明亮的燭火默默笑了,還真是貼心,知道自己現在不想見人,便將來人給推了。


    ☆、第396章 特殊印記


    在這裏能讓大宮女叫來人一聲“公子”的,也就隻有一個人了。宋畫祠低頭將眉眼順了順,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有那麽難看,便出聲道:“叫人進來吧。”


    外麵沉寂了一瞬,隨即聽到大宮女應是,再對來人說了句什麽,便領著人開門了,請來人進來,待人站定,大宮女壓著姿勢垂首對宋畫祠道:“夜已深了,宋大夫記得早些休息,莫傷了身子。”


    宋畫祠覺得暖心,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外麵也冷叫人撤去早些休息,夜裏若是冷了,將炭盆拿去暖暖。”


    大宮女應是,便關上門退下了,心知這宋大夫是好心,但是到底規矩逾越不得,給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麽做,隻能表麵上應一下。


    宋畫祠倒了杯茶,不客氣道:“坐吧,步涯。”


    步涯自傷好之後就再沒出過門,平常裏也多是在院中練練功夫,以防生疏,閑下來時要麽跟著宋畫祠學些無傷大雅的藥理,要麽就是仔細回憶回憶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些什麽。


    宋畫祠並不懷疑這人會對自己做些什麽不利的事情,自從上次步涯出麵編了個拙劣的理由將沈硯修和自己從皇帝眼皮子底下就出來時,她就已經對步涯卸下心防了。


    而平常宋畫祠不出去的時候,也都是兩人作伴,聊的多些也就沒了生疏。但是步涯還是打心底裏感激宋畫祠的,態度很是恭敬,也是過了許久才將“恩人”這兩個字換成“宋大夫”。


    步涯在宋畫祠對麵坐定,端起宋畫祠給自己倒的茶趁熱淺飲起來取暖,他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到沈硯修走遠了才進來的,身子就算硬朗有內功護體,卻肯定也會冷的。


    宋畫祠先是沉默了一會兒,不急於開口,或者說她現在沒什麽開口的興致,隻眼神亂放在一處,望著虛空似是出神一般。


    步涯一開始也沒說話。他從半夜起來看到宋畫祠這邊的燈火還亮著就有些奇怪,因為平常他會修習內功便比宋畫祠晚睡許久,明明看到宋畫祠屋內的燈火已經滅了,現在又重新亮起來便心覺有事,不放心就過來看看了。


    但是到了外麵,知道是沈硯修來了他有些奇怪,卻也沒打算久留,下意識便認定沈硯修不會對宋畫祠做些什麽不利的事,但是不經意又聽到沈硯修說得那些話,已經宋畫祠言辭狠厲的拒絕,他就覺得有些尷尬了。


    並非他偷聽牆角,但是這件事,如果被宋畫祠知道他聽到了,確實不太好。


    他想了想,打算走,但是看自沈硯修走後宋畫祠還沒有睡下,也就沒有挪動腳步,最後因為心裏焦急站不下去了,才走過來。


    大宮女將人攔住的時候他沒想過要強硬進來,但宋畫祠最後卻開口了,這又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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