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旨”一觸即發的氛圍頓時在這聲音之下消失了,所有人紛紛下跪。“皇上有旨,宣左相周安,吏部尚書顧如是,刑部尚書宋敏,大學士王子怡進宮覲見”聽著這份宣旨,左相立刻磕頭大喊:“臣遵旨。”宋國公微微一怔,隻見那太監道:“宋國公,您也快跟雜家進宮吧,另外兩位大人應該快到了,皇上等得著急。”“臣遵旨。”而此刻的宮內,福全離去不久,燕帝就閉上眼睛,一次比一次重的呼吸聲仿佛黑白無常的鎖鏈,將他的身體箍得越來越緊。忽然寂靜的寢殿內,傳來一個腳步聲,輕微而緩慢,遲疑卻堅定。這不是身邊慣常伺候的人,陌生的,卻毫無征兆地牽動著他的心。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艱難地轉過頭,已經渾濁的視線慢慢對焦起來,接著萎靡的瞳孔一睜……“朕難道已經死了嗎……”麵前的人就是他再敢想也想不到,再希望也實現不了,隻有下了地獄,過了橋,才有渺茫的機會再見一次。“阿愉,原來你一直在等我……”神情的恍惚,現實與虛幻燕帝已經分不清了。而聽著這話,施愉停下腳步,望著床上之人。“是,我一直在看著你。”施愉說話的時候,發現自己意外的平靜。千方怪罪,萬般怨恨似乎隨著大限將至也跟著煙消雲散,而那份愛和牽掛也像找到了源頭,終究能在此做個了斷。死亡,是一件神奇的事,會讓他人變得寬容起來。燕帝似乎想伸出手,夠一夠那張日思夜想的容顏,然而不知是毫無力氣還是突然膽怯,他終究隻是動了動手指,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施愉笑了笑:“我隻是希望你不要一步錯,步步錯,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施愉沒有太過靠近,她會出現在這裏,自不是單純地顧念舊情,更多的是外麵關於樊之遠試圖氣死燕帝的流言。而想解開這別有用心的局麵,沒什麽比燕帝自己澄清更來得合適。受李璃照拂良多,施愉怎麽可能無動於衷,這也是樊之遠考慮之後立刻答應她要求的原因。“其實早該離開的,可我放心不下,所以依舊逗留於此。”這一語雙關的話讓燕帝的眼角頓時濕潤,他張了張嘴,看著施愉道:“可我不配。”不配擁有你,不配受你牽掛,更不配再奢求你的原諒。而這三個字卻讓施愉怔在了原地,回想她們幾次爭吵,激烈極端,燕帝從來沒說過這般示弱的話。“阿愉,對不起……”眼眶染上了濕意,施愉平靜的心終於就此打破,她不禁往前了一步,細細地看著燕帝,心說若是還在一起的時候,她能聽到這方歉疚,又豈會走到這一步?失望是一點一滴的積聚,這才讓彼此放了手。此時此刻,施愉忽然明白燕帝的打算,她來不來其實是一樣的結局。可來了,她才會有那麽一絲欣慰,至少讓她覺得這個男人並非無藥可救,還是有一點擔當的。“我沒失望。”施愉說,“你終究沒讓我失望。”“真的?”施愉點頭:“嗯,若是下輩子……”“我給你做牛馬……”燕帝接口道,眼中染上了奇異的色彩,看著施愉一字一句道,“而你……別認出我。”眼淚從施愉的眼中頓時落了下來,哽咽之聲壓抑不住泄露了出來。“阿愉,能見到你朕死而無憾了……走吧,再也別回來了,多笑一笑,朕在天上看著你才高興……”說了這麽多,再恍惚也知道麵前站著的是活生生的人,燕帝沒有精力再去思考為什麽,隻能深深地望著她,盡可能地將她印在自己的腦海裏。施愉捂著嘴緩緩地點頭,接著她抬起手摘下了左耳的一個珍珠耳環,蹲下腰,輕輕地將它放進燕帝的手心裏。幹燥的手帶著還未消去的薄繭,碰觸的那一瞬間美好地讓燕帝感到不真實,可他克製著,沒有握住那隻手。小巧的珍珠耳環曾經是帝王賞賜中的一件,或許燕帝自己都不記得了,而另一隻還戴在施愉的右耳上,此刻他牢牢地捏著手心來,微微有些膈手,卻更加真實。“阿璃家的孩子至今沒有名字,皇上,你給取一個吧。”外麵急促的腳步聲在臨近,宣召之人都到了。施愉說完這句話便起了身,沒有再去看燕帝,而是頭也不回,堅定地走出寢殿。燕帝的腦海裏什麽都沒有,隻有翻來覆去的這句話。他怔在原地,激動地不敢想,卻抑製不住所有的思緒奔湧而去。兜兜轉轉,忙忙碌碌,心焦力悴,卻發現幸福和未來曾經就在他的手邊,然而迷霧遮掩,心思蒙蔽,手一鬆,被自己放開了。悲傷和喜悅交織在心口,絞在一次無比的疼痛,視線變得模糊,眼淚從眶中不斷傾瀉,濕潤了枕邊。作者有話要說:算是給這一對一個交代了。第160章 遺命李璃睡得很熟, 很沉,他太累了,這個累甚至到達了夢中, 化成了沉沉的包袱,壓在他的身上。他夢到了小時候, 冷宮的門跟外麵是常年關著的, 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 想要送東西,隻能開一條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