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沒打算就這樣跑出去。他知道一旦他在裏麵沒了聲,外麵的人一定會來查看的。他開始吹哨子,吹了一段淒厲婉轉的曲子。他還是奮力的在砸門,屋外的人隻當他是難過。簷上飛來一隻黃隼,沒有人注意,它悄悄鑽進了屋,停在了沈是手上。不消一個時辰,有人破門而入。那人看著沈是諂媚的笑,“沈大人,不是說無能為力嗎?”是那天夜裏的獄卒。沈是闔眸,用幹枯的嗓子擠出一句,難以聽清的話,“臣想清楚了。”“主上期待大人已久。”夏日的強光刺入他眼眸,酸澀的生疼。沈是眨眼適應了兩秒,獄卒恭敬的說,“大人先寫供詞,我即刻去請旨釋放。”沈是站正起來,深吸了兩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封按了血手印的供詞,遞給獄卒。他早已寫好,那是一封說侯爺逼迫他的自白,十分可笑。獄卒心下一喜,正拱手感歎道:“大人早些如此,也不必受這些苦了。”隻見沈是如飛鶴躍起,向外猛然趕去,並搶了他來時的馬,一騎絕塵。那獄卒暗道不好,已經有人看見了沈是,來不及去攔,他轉身向紫宸殿飛馳,要趕在出事之前,將釋放的折子批下來!但沈是還是來遲了。內閣被燒,多人昏迷,聖上發了雷霆之怒,新黨咬死此事,勢必將內閣勢力瓦解。金鑾殿前九重長階,跪滿了請命的學士,一頂頂烏紗帽,一片片緋衣紅袍,一聲聲激昂的聲討檄文。都叫囂著一句話——擒拿元凶!嚴懲內閣!那滔天的架勢,像是天怒人怨的不祥之兆,轟隆隆,烈日灼灼下,竟炸開一聲驚雷,眾人抬頭看去,一道紫電狂龍將天空猙獰撕裂。頃刻間,暴雨傾盆,狂風席卷,像是混沌初開時破了的天!羸弱的文人不堪暴曬後的雨幕夾擊,陸續倒了一片,跪的端正的人群也突然騷動起來。不知誰驚恐喊了聲:“天譴!”“天譴!”禦史大夫麵色一變,重磕在地,又站起來指著宣旨的三司破口大罵,“朗朗晴空,忽降異象!你們看看這天,還敢說是走水之事嗎!”“昨日貪汙奸佞的賬本方至內閣,今日便慘遭大火!泱泱大國,中樞重地,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燒了,究竟是三司的無能,還是故意包庇!臣請聖上親審,勢必擒拿元凶,還廟堂文武一個清正嚴明,還蒼生百姓一個公道太平!”這句話罵的厲害,誰敢不附從,那便是賬本上僥幸逃生的貪官。所有人心下一驚,急忙跟著重重磕下響頭,生怕慢了攤上洗不白的汙名,齊聲道:“臣請聖上親審,勢必擒拿元凶,還廟堂文武一個清正嚴明,還蒼生百姓一個公道太平!”天雷雨幕,竟壓不去聲聲請命。承明帝從殿中走出,他步子緩慢,俯視群臣。內閣若倒,外戚便是隻手遮天。如今燒了賬本,更是一點把柄不留,這些人,都想造反嗎!承明帝目光一利,氣勢威嚴的說,“審!”“就在這審!”“將內閣的人,給朕押上來!”不消片刻,光鮮亮麗的內閣學士們,被粗大的麻繩綁著手,頭發散亂的推上了長階,齊齊整整的站了一排,身上被暴雨打的不成體統,像即將赴斷頭台的可憐人。隻是這些人中,少了一位。宋閣老。但聖上不發話,沒人敢去請。而且閣老喊得救火,其實也有理由洗脫幹係。刑部尚書敘述了一遍走水詳情,說是入夏炎熱,陽光聚在琉璃片上,時間久了便燒了庫房層層疊疊的舊書,沒有人為痕跡。禦史大夫又站出指責道,“荒謬!前年大旱,酷暑烈陽,怎麽不見庫房失火!如今方入夏,便燒了起來,尚書捫心自問,事無蹊蹺嗎!眾人昏迷又該如何解釋!”刑部尚書辯解,“眾人昏迷是因今日晨後例行清談,一道飲了先帝禦賜內閣的茶,陳茶生潮養了菌,難道禦史大夫懷疑先帝嗎?”禦史大夫被噎了一下,“……如此巧合!定有問題!”刑部又說道,“內閣無令無鎖不得入,此凶必定在內閣之中,但太醫查過眾人於那時都已中毒,誰能放火,誰能下毒?!”承明帝問:“宋閣老呢?”四下無聲,刑部尚書踟躕不敢言,怕得罪了新貴柳彌。隻見,柳彌從人群中舉起了白紗的手,然後緩緩站出,解開了紗布,露出裏頭紅腫的痕跡,“閣老當時正在堂外訓斥臣,未經風雨,自哀自棄,全無精神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