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是聲音啞了,幾乎說不出話,於是搖了搖頭,擠出兩字,“危險。”宋奉安說:“若是你,會眼睜睜看著內閣臣工,功名盡毀嗎?”他不能。沈是眼紅了一下,憋出沙啞的一句,“不行,你現在去也是自尋死路,救不了他們。”“若賬本沒燒呢?”宋奉安從懷中取出賬本,他說:“你放心,我頂多被貶謫,被冠上詆毀官吏的罪名,不會出大事的。”這就是大事啊!宋奉安貴為大齊禮器般的存在,一旦遭貶,那便是直接從天上墜到了泥地裏,尤其是汙名,對於他這種將名節看的比生死還重的人,怎能會容許清名被毀。沈是瞬間就想明白了他要做什麽。他想死。沈是單手握拳,他不會允許的,他看著那本賬本,還有回旋之地,還有……他逼自己鎮靜,內閣一時還不會出事,眼下要先拖住宋奉安,他囁嚅著說:“是我害了閣老……”“若這是真賬本,便是國祚傾危的大亂。若這是假賬本,便是興風作浪的禍害。”宋奉安笑了下,“能落入我手中,已經是萬幸了。你不過是做了應盡之事,剩下的皆是命數。”孟洋!沈是暗恨,若是他沒入獄就好了,勢態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賬本會在他手上,也不會累及宋奉安。宋奉安究竟會用什麽辦法死去……他拚命的思索,突然他想到了白磷!正值此時,他聽見宋奉安說,“六安瓜片好喝嗎?子卿。”沈是腦子嗡的一響,愣在了原地。但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白磷,白磷,白磷,他猛地宋奉安拽住的手以表激動的心情,然後不動聲色的在其袖中摸索。宋奉安神色複雜的笑了下,“我聽聖上說你是太傅後人,沈子卿,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你不至於拿這句話糊弄我吧。”他摸到了一個冰涼罐子。果然。他將罐子偷偷塞入自己袖中,掩飾的問,“你、你怎麽猜到的……”而宋奉安似乎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那是聖上還小的時候偷偷在禦花園的假山後麵逗一隻黃鸝鳥,但神情近乎要落淚。他問:“聖上為何不開心?”聖上似乎受了驚嚇,馬上收斂好了情緒,“先生,我沒有。”他也不拆穿少年的嘴硬,隻問道:“這是子卿送你的吧,我見他治水的時候抓過,是隻黃鸝鳥?”“不是,是隼。”竟有這麽小的隼……聖上平穩的說:“它快死了。”“為何?”聖上眸光黯淡的說:“長澤不喜歡它。”宋奉安想了下,喚小廝取了刀和木頭,刻了個一模一樣黃隼,“聖上貴為天下之主,應時刻以社稷生民為重,至於這些玩物,換種方式也能擁有,不值得聖上費心。”聖上嘴角下壓,有些委屈。宋奉安有些不忍的說:“小侯爺恣睢妄為,這黃隼在宮中恐是活不了,聖上若是放不下,便交由臣來養吧。”聖上接過他遞的黃隼木雕,難過閃過眼底便不見,他笑了下說,“不必了。閣老教誨極是,朕乃天下之主,應分得清主次輕重才是,讓閣老見笑了。”聖上起身離去,擦肩時說了句:“多謝閣老所贈之物,朕很喜歡。”翌日聽聞那隻特別小巧的黃隼便死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沒想到活到了現在,還從他眼前飛過……他那日拿著木雕的黃隼去拜訪病中的聖上,他問聖上在密謀什麽?為何派沈是傳信付鎮中?沈是可信否?聖上隻說,沈是乃太傅後人。太可笑了,沈子卿怕拖累旁人,連親都不敢成,怎麽可能有後人。宋奉安瞬間了然。他目光深遠的看向沈是,難以置信麵前的年輕人是舊友,但葫蘆口、六安瓜片、字跡、言論,太多太多都說明了真相,他替舊友活過來高興,至於其他也不重要了。但他擔憂舊友會愧疚,他說:“有人守舊山河,有人革新盛世。但既然做了選擇,便隻能走下去。或許現在看來翻天覆地,慘烈悲壯,然而縱觀曆史,也不過隻是長河中的一簇小小浪花。史書上,一個人的一生,也不過是一頁紙,幾筆字罷了。”“萬物迭代,唯有江山永固。”沈是終於鬆了手,宋奉安騎上了馬背說:“子卿,別自責,我不怪你。”將軍死沙場,廟堂死社稷。本是最好的歸宿。但沈是一門心思想著救人,忽略了宋奉安連他死都趕著操心家國的人,怎麽會突然說這麽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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