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字一句像是耳光,響亮的甩在沈是臉上。他以為柳長澤對他的那些讓步、妥協、在乎,原來不過是陷阱裏的誘餌。禦史大夫繼續說:“早在數日以前,坊間便流傳著不少侯爺與沈少卿的豔詞話本,說是契兄契弟,我等還不以為然,隻當是市井胡言。”“不曾想今日三更天時,一位打更人說侯爺將此白色斷袖嫌惡的甩到他身上,並命令他速速送至禦史台。”禦史大夫冷聲道:“敢問沈少卿,此物可是你衣袖!”“是……”沈是臉色蒼白,他從未想過柳長澤會害他。而且是以這種最難堪的方式。他看著“卿卿如唔”幾個熟悉的字跡,心裏一陣一陣的疼,他不怕被昭告天下,不怕做一個肮髒齷齪喜歡男人的異類,不怕做一個自不量力仰慕侯爺的瘋子,他隻怕柳長澤看不見。但如今,柳長澤都見著了,而且還利用了個幹淨,將他的一片赤誠剝光丟到人前,讓他受千人指摘,萬人唾罵。縱然無意,也不至於如此狠心吧。柳長澤是真的厭惡反感他,想要他身敗名裂,要他在這個京城裏待不下去,要他一點旖念都不要妄想。若不是礙於他和沈太傅的關係,以及和那個意中人的相似。恐怕柳長澤早就下死手了。原來柳長澤對他,當著是半點心思也沒有。沈是仰頭眨了下酸澀的眼睛。“你傷風敗俗,侵擾侯爺!罔顧師恩,褻瀆先人!”“人證物證俱在——”禦史大夫重聲道:“沈少卿,你還有何話可說!”沈是百口莫辯,除非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按照承明帝所暗示的,推到柳長澤身上。反正柳侯爺早已聲名狼藉,他自崇明歸來便代表著清流一脈,受宋閣老賞識,連聖上也諸多青睞,隻要他賣慘哭訴苦衷,說自己是被侯爺脅迫的,明眼人都會站在他這一邊,局勢扭轉不過看個聖意了。但他怎麽可能嫁禍給柳長澤。沈是苦中作樂的想到,柳長澤真是長大了,連人心都算無遺策。他一直以為這段時間是他表明心跡的獨角戲,沒想到是柳長澤步步為營的謀劃,什麽令牌和玉牌,都不過是為了試探他情重幾許的籌碼。柳長澤要他啞巴吃黃連,苦也好、痛也罷,隻要他還喜歡柳長澤,便不可能傷害他。沈是攥緊腰間“子安齋”的玉牌,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說了一句,無法挽回的話。“臣、無話可說。”許多年後春闈,沈是孤身一人坐在監考席上,看著堂下群英薈萃的年輕學子,突然失聲痛哭,若是他當初沒有說這句話,便好了……或許一切都還有轉機,或許還能回到從前。“聖上!沈是身為大理寺少卿,掌律令斷是非,竟明知故犯,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藐視律令威嚴,罪加一等!臣請刑部介入,按律定責!”禦史大夫凜然道。眾言官齊聲,“茲事體大,非容輕議。臣請刑部介入,按律定責!”承明帝重重的拍了一下龍頭扶椅,目光銳利的在這群義正言辭的諫官身上踱過。這些從來不思考大局,隻為了自己對錯的陳朽木頭!他是想保沈是,但一個連自己都不辯白的人,是救不了的。禦史大夫催促道:“請聖上裁決!”承明帝看了眼神不守舍的沈是,露出失望的神情說:“將沈少卿押送刑……”一旦送了刑部定罪,沈是這輩子仕途便算完了。此事罪不至死,但貶謫偏遠之地是少不了的,加之清譽掃地,這一生也別想回京了。“聖上,臣以為此事尚有隱情!”竟是一身緋袍的文通跪了下來。沈是聞聲猛地回首,緋袍,明明前幾日還是綠袍,怎麽會……承明帝也似乎眼前一亮,今時不同往日,能做皇子之師的人,也不見得隻有柳彌和沈是了。“有何隱情?”承明帝問。文通自一片討伐沈是的罵聲中站起,顯得格外鶴立雞群,所有人都注意到,這個默默無聞的翰林秘書郎,不知何時有了飛黃騰達的貴氣,他不急不緩的說:“沈少卿的無話可說,又何嚐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無可奈何。”“如今侯爺宿醉未醒,單憑一截斷袖,眾臣工便要定了沈少卿的罪證,未免太過草率了吧。”“你信口雌黃!聖上在此,還有什麽隱情是不可言的!”禦史大夫搶白道。文通從腰間取出一塊“子安齋”的玉牌,呂公公上前接過呈於承明帝,“文翰林同沈少卿同窗多年,情誼非同一般,此番言論定是知情了?”糟了,沈是死死盯著那塊玉牌,思緒一下斷了拍。為什麽文通也有,還有這件突如其來的緋袍,文通想做什麽?又是什麽時候和柳長澤搭上的線?但這些都不如阻止文通重要。若是此時暴出私鹽罪證,逼得孟洋陷入絕境,就前功盡棄了!文通遠遠的朝他拱手,然後麵向天子說:“稟聖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