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澤的藥什麽都好,就一個毛病,苦的嚇人。沈是苦眯了眼,吐了吐舌,露出濕潤猩紅的一點舌尖。阿良咽了咽口水,想起上次沈是喝醒酒茶時的淡然自若,和現在截然不同的表現,這藥得多苦啊……他立即端了杯溫水給沈是漱口,還拿了一疊梅幹讓他壓壓。柳長澤從始至終隻喝了一杯茶,而此時,卻連喝了三杯。沈是從眼縫裏瞄見,便深嗅了一口茶香。雪山銀芽,長澤喜歡。沈是咬了一片梅幹入口,嘴裏好受了些,討好的笑著說:“有勞侯爺費心了,能否將此方抄錄一份於下官?”柳長澤走了過來,微仰的下頜透著一股漠然的味道,他沒有看沈是,眼光斜移到一旁的阿良身上,警告似的看著說:“不給。”而後端走了阿良手裏的梅幹。一顆不剩。阿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問:“大人還苦嗎?”沈是搖搖頭,笑著說:“沒有之前醒酒茶苦,不必擔心。”阿良錯愕。若是沒有,大人緣何反應這麽大?阿良抬頭看了下消失在月洞門裏的侯爺,莫不是……在屬意之人麵前,忍不住示弱?沈是說:“先行告退。”阿良送了人出府。沈是今夜在院子裏坐了很久,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月亮,星星,夜空裏的雲朵。但沒有覺得多美,甚至沒有心思去看看京城的夜景,而是生出一陣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思鄉之情,他父親還安好嗎?說好的等朝野穩定,便回徽州陪他養老,也沒來得及……會不會現在也在看同一輪圓月呢?……柳長澤十分好奇夜盲者能視物時,會做些什麽,他從前研究破明引的時候,尋過不少人來做實驗,有看夜景的,有去喝花酒逛青樓的,有傷感的寫了一夜詩的……但和太傅這般相似的沈是,會做什麽?柳長澤走在沈府圍牆的青色磚頂上,看了沈是許久,很安靜。靜的仿佛沒有生息。柳長澤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難道看見夜色不歡喜嗎?難道不想去看看這盛世繁華嗎?怎麽就呆呆傻傻的坐了一晚上,還不披件大氅,也不帶個手爐。忽然沈是動了一下,柳長澤看到他對著溶溶月色笑了一下,極盡溫柔,猶如太傅重生。柳長澤偏頭眨了下眼,心中苦澀又惆悵。再行看去時,沈是正從腰間取出了一支紫竹鳳蕭。柳長澤抿緊了唇,他也會嗎?沈是先吹了一小段溫厚、圓潤如他人一般調子試音,柳長澤聽的舊情湧上心頭,目光顫動。他踏著月華向沈是走去。臨近時,沈是正式吹起了樂章,是一首悠長又寂寥曲子,令人勾起無限傷懷,尤其是那驀然而起的高音之後,遺留下的哀婉餘韻,蘊藏著莫大的深沉與空洞。沈是吹了一曲《折柳》。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沈是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寶藍色江牙海水的蟒袍映入眼簾,而那張臉在疏影橫斜的夜色裏,俊美的攝人心魄。一片竹葉悄然落下。他還沒來得及去喚柳長澤,便見對方黑著臉轉身離去,留下一個浴火羅刹般煞氣騰騰的背影。沈是意識到,他方才……好像吹了曲“折柳”。第55章 琉璃台上元節至,府內的氣氛很濃烈,盛意一大早便叫囂著要在府裏掛字牌,猜燈謎。沈是說:“孟洋送了一些京郊的畫船牌子來,今日大家便放假,一同去蹭個熱鬧,賞賞花燈。”順和領命去安排輪值,盛意高興的像隻花孔雀,研究起裝扮來。沈是淺笑,入了書房提筆寫信。先寫了封給李雲賦,托盛意寄了去。又取出一張信箋來,猶豫很久也不知如何落筆,若是叫宋奉安看到這一幕,能笑他十年,祭祖奉神的青詞都能一蹴而就,寫個家書反而婆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