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向佳枝她們攤牌嗎?”


    “我拍下了那個老太太去出租公寓時的樣子。不知道當我亮出照片時,她們兩個人會露出什麽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不過,你沒有她們進行勒索的證據吧?”


    “證據那種東西,隻要事後讓警方補足就行了。讓事件從完全不同的角度攤在太陽底下,這就是我的工作。”


    說完,他撚熄不算短的香菸,將身體靠在桌上微微前傾。


    “目前情況好像有點改變了。我有機會能夠弄清神崎充的真正身份。快,現在輪到你說了。你在戶倉泰子家發現的電話號碼,究竟是誰的?”


    早田的嘴角浮現笑意,他的眼神銳利,逼視著哲朗,仿佛在說:事到如今你不得不說。


    哲朗喝下冷掉的咖啡,咖啡隻剩下苦澀的滋味。或者是現在的心情,令他的味覺失常了。“我找你出來是有原因的。”


    “交換消息對吧?所以我接受了你的交易。”


    “不止是這樣。不,其實這件事無所謂。我是有事要拜託你。不過,你大概不會接受我的請求就是了。”


    “什麽事?別裝模作樣了。”


    “早田,算我求你。”哲朗將雙手靠在桌上,低頭哀求。


    “你怎麽了?你想怎樣?”早田的聲音裏帶著不知所措。


    “請你別再調查這件事了,請你……請你抽手。我希望你忘掉這件事。


    早田沉默不語。哲朗低著頭,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然而,哲朗想像得到他做何表情。他大概露出了驚訝、錯愕,以及困惑的表情吧。


    “西脅,你……”早田說,“你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不是這樣。”哲朗抬起頭來。


    早田揚起眼角,臉頰僵硬,強忍怒意。“哪裏不對?請你抽手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才對!”


    “當然,我也打算不再幹預這件事了。我知道我說的話很任性,但這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將手伸向煙盒。然而,他卻放棄抽出香菸,將煙盒丟在桌上。


    “什麽原因說來聽聽。不過,這不代表我聽了就會答應。”


    哲朗呼出一口氣。他失去了自信,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


    “那我就告訴你。我想你大概會很驚訝,但是我們認識的人和這次的命案有關。”


    “這我知道,是日浦對吧?”


    “你知道她怎麽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嗎?”


    “從你這種說話方式看來,難道你知道了嗎?”


    哲朗做了一個深呼吸。雖然尚未下定決心,但是他舔了舔嘴唇。


    “那個名叫神崎充的酒保是日浦,日浦美月。”


    5


    早田皺起眉頭,瞠目結舌。他大概無法掌握這句話的意思吧。不過這也難怪。


    “他就是日浦。”哲朗放慢速度說,“日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說什麽?神崎是男人耶。”


    “對,所以日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還是摸不著頭緒。哲朗告訴他至今的來龍去脈,包括那一次聚會後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後美月不告而別。除此之外,他還告訴早田在這起命案的背後,有許多為性別煩惱的人正在進行一項驚人的計劃。


    說完大概經過之後,哲朗觀察早田的反應。他輕咬著唇,盯著空中一點。這是他在比賽中偶爾會露出的表情。名邊鋒除了依照四分衛的指示之外,腦中也會形成各種戰略。


    早田伸手拿起剛才丟在桌上的香菸盒,銜起一根香菸點火,對著凝視的空間吐煙。


    “嚇到了?”


    “大概吧。”


    “這樣事情就說得通了。戶倉家裏大概留下了許多東西,能夠證明那傢夥的跟蹤狂行徑。戶倉佳枝她們發現了,肯定兇手就是香裏或她的情人神崎,於是她們向神崎提出一項交易。她們這麽做應該是為了錢,同時說不定也是想要隱瞞戶倉的跟蹤狂行徑的心情使然。戶倉在生前應該調查過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這麽認為。”


    “就算這樣,我做夢也沒想到命案背後有這樣的內情,這麽一來就合乎邏輯了。我聽一個認識的刑警說,從前待在‘貓眼’的女公關香裏,其實是冒用佐伯香裏這個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裏很可能是性別認同障礙者。但是我認為這件事和戶倉遇害無關,調查人員大概也沒有想到。”


    “比起殺害戶倉的兇手是誰,他們反而更拚命在隱瞞戶籍交換的事。我想日浦之所以自稱是兇手,也是想讓命案盡可能地以單純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讓她改變心意的嗎?”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麽說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點了點頭,又低喃著說:“真是令人驚訝啊。”接著,他看著哲朗。


    “你認為我聽到這麽驚人的消息,會默不作聲嗎?你覺得我不會寫成報導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隻能告訴你。”


    “你告訴我是個錯誤。我之前也說過吧?當我從事這個工作時,下定了一個決心。為了傳達真相,無論失去什麽也不後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話,就無法傳球——哲朗記得他還說過這句話。


    “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哲朗說道。


    “一絲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舉發戶倉佳枝她們的事,警方應該就會從她們口中得知兇手是誰。她們應該不知道兇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電話號碼。警方可以從電話號碼輕易地查出電話的所有人。”


    顯示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的號碼是行動電話的號碼。哲朗知道那支電話的所有人並沒有使用非法的方法鑑定電話契約。


    “那支電話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兇手嗎?而他是一個你非常熟識的人。同時,也是我非常熟識的人。”


    聽到早田這麽一說,哲朗不得已隻好點頭。


    “如果警方採取行動的話,那傢夥也逃不掉。被逮捕是遲早的問題。這麽一來,所有真相將會連鎖式地暴露出來。”


    “你認為反正既然都會暴露出來,不如在那之前對我和盤托出,讓我從這件事抽手,對吧?原來如此,這說不定確實是一絲希望。不過,”早田繼續說道:“遺憾的是,這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我想你們應該會很痛苦,八成也會憎恨我吧。但我還是認為,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不然的話,就枉費活在這個社會上了。”


    哲朗咽下口中的唾液。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早田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態度的男人。


    “下結論之前,你想不想聽聽他的名字?我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所見號碼的主人。”


    “我想確認。不過,我大概已經知道了。”早田看著哲朗的眼睛說,“是中尾功輔的號碼對吧?”


    “你為什麽會知道……”


    “隻要冷靜地分析事情的過程,自然就會得到這個答案。日浦以神崎充這個名字生活,但是替她租公寓的卻是中尾吧?換句話說,神崎充的真正身份是日浦,也是中尾。當戶倉佳枝她們向神崎充提出交易時,日浦和中尾隻要讓其中一人出麵就行了。”


    哲朗垂下頭,他再度後悔和這個男人為敵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寬恕嗎?”


    “你盡管說我不近人情。今天坐在這裏的並不是早田幸弘這一個人。而是隻要有餌,四處獵食的鬣狗(*動物名,哺辱綱食肉目。形似狗,前腿長,後腿短,腰部教肩部低,毛棕黃色或棕褐色。晝伏夜出,以獸類屍體的腐肉為食。一般可分為斑點鬣狗、條紋鬣狗及棕鬣狗三種,多產於非洲和亞洲西部,亦稱為“土狼”。 )。”早田吼道。將自己比喻成鬣狗,或許是他的苦惱的體現。


    “我想中尾打算自首。”哲朗說,“他八成打算在自首前,將戶籍交換係統相關的證據全部湮滅。我想他現在不現身,就是在進行這件事。”


    “我有同感。”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舉發戶倉佳枝和泰子的話,我也無可奈何。不過能不能在中尾自首之後再舉發她們呢?”


    “這我辦不到。你這樣簡直是要一隻餌食近在眼前的鬣狗,要它將一塊隨時可以享用的肥肉等到腐爛之後再吃。再說,就算中尾打算那麽做,我也懷疑他會不會按照計劃行動。如果戶倉佳枝她們知道戶籍交換的事就完了。”


    “但是如果沒有證據……”


    當哲朗話說到一半,早田用力搖頭。“證據會從任何地方冒出來,不管中尾再怎麽隱瞞也沒用。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和戰術。”


    哲朗並沒有小看警方,他隻是想要延後事件落幕的倒數時間。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然而,即使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還是認為目前自己能做的隻有這件事。


    “你打算什麽時候舉發?”哲朗垂頭喪氣地問道。


    “我有幾件事得查證,也必須小心被警方或中尾察覺,所以說不定會花點時間。不過,我打算盡早動手。”


    “這樣啊。”哲朗沒想到早田要獨自一人四處查證,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告訴上司。這麽一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過,我之前也說過了,我要公平競爭。我不會根據你今天告訴我的內容採訪。我會按照當初的預定計劃,詢問戶倉佳枝和泰子,從她們的話中接近戶籍交換的事實。如果結果能夠取得內幕的話,我就寫成報導。所以,我不會向上級報告你說的話。我雖然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但你就將這當作是我的一點心意。”早田站起身來。“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哲朗搖了搖頭,想要拿起桌上的帳單。但是早田快速地從旁一把搶過。


    “這次由我付。因為你帶給我消息,我卻沒辦法替你做什麽。”說完,他朝大門走去。但是他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回頭。“下一次的幹事是須貝吧?”


    “幹事?”


    “每年十一月的聚會。今年的幹事應該是須貝。”


    “嗯……”哲朗心想他這個時候為何提及此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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