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您說貨簽的事,那是蟻川先生自己寫的。”


    “說得再詳細一點……”


    “是……嗯,就是,他把硯箱1給拿出來了。”


    1放書法用具的小箱子。


    “什麽時候?”


    “就是……我剛才說到,我們將皮箱從三輪貨車上卸下來,放到庭院後,蟻川先生到儲藏室裏,拿出了繩子,對吧?……”白川運輸行的老闆點著頭說,“在我忙著鬆那條繩子的時候,他把硯箱給拿出來了。”


    “從哪裏?”


    “嗯……這個,好像是從廚房後門,那邊拿過來的吧!”


    “然後呢?”


    “然後,他就開始磨墨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他拿出筆,用嘴潤開筆尖的時候,才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把貨簽拿出來,於是我就去幫他拿了。”


    “你去哪裏拿的?”鬼貫竟部急切地問道。


    “去儲藏室。”


    “你一開始就知道,貨簽放在儲藏室裏嗎?”


    “您說我嗎?……不,這件事是蟻川先生告訴我的。”白川運輸行的老闆笑著說。


    “這個部分可以說得更詳細一點兒嗎?”


    “這個嘛……”貨運業者閉上雙眼,“那個時候,蟻川先生說:‘啊,我忘記拿貨簽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吧!我把它掛在進去儲藏室後,右首邊的牆壁上,幫我拿兩片過來好嗎?……裏麵的電燈壞了,剛進去會很暗,但眼睛習慣以後,很快就能找到的。’”


    “然後呢?”


    “那裏麵的確如他所說的,一片漆黑,進去之後,有一小段時間,我什麽都看不見,但過了不久,眼睛就習慣了黑暗。我取下兩片貨簽後,就走回了原處。”


    鬼貫警部很滿意似的,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又接著問道:“這段過程大概經過多長時間?”


    “嗯……這個嘛,因為要等眼睛習慣了黑暗,所以,大概兩分鍾左右吧!”


    “那接下來呢?”


    “我回去以後,蟻川先生停下了磨墨的手,對我說:‘啊……找到了嗎?真是太感謝你了。’”


    “在這之後呢?”


    “接著,我把貨簽遞給他,蟻川先生在上麵,寫了收件人的姓名與住址。皮箱打包完成後,就把它綁到上麵去了。”


    “我明白了……”


    鬼貫警部再次滿足地點了點頭,他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對丹那刑警說道:“丹那,你或許會認為,我在意這件事,是出自於對所有事物,都會起疑心的職業病使然吧……”


    鬼貫警部說完,歪著頭似正在思考,他看起來像是在躊躇著,到底要不要把話說出口,也像是在考慮著,到底該如何說出口。


    但過了一會兒,他再次向老闆問道:“冒昧地問一下,當蟻川愛吉那小子在貨簽上,填寫收件人資料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那時候我忙著攤開草蓆,鬆開繩子。”


    “蟻川寫完貨簽之後,就來幫你打包了對吧?”


    “是的。”白川運輸行的老闆如實地點了點頭。


    鬼貫警部點頭,對丹那說:“我來說明我覺得不自然的地方吧。一般人在打包的時候,都是把行李包好之後,再別上貨簽,但是,動手包裝之前,就特地叫人去拿貨簽,並在上麵寫字,這到底是為什麽呢?……你小子聽清楚了,丹那,打從學生時代開始,蟻川愛吉就是那種在做事之前,一定會事先規劃好、極端符合機械工程師個性的男人。舉個比較簡單的例子,不管他有多麽想喝酒,也絕不會手拿著酒杯,打開威士忌的瓶蓋。他一定會先打開瓶蓋,再將酒杯拿在手上。對知道蟻川個性的人來說……不,就算對不知道的人來說,明明應該在最後做的寫貨簽,他卻偏偏要一開始就寫,甚至還特地叫人去拿,仔細一想,他這樣做不是有點兒奇怪嗎?”


    “的確很奇怪。”丹那感到不解。隻不過他心裏想的是:對細枝節末的事情,如此吹毛求疵的鬼貫警部,遠比蟻川愛吉的行為要奇怪得多了。


    “那麽,白川先生,”鬼貫警部又一次向貨運業者提問,“你隻有在那個時候,沒有跟蟻川愛吉在一起嗎?沒有其他的了?”


    “是的,就像我在電話裏說的一樣,隻有那時候而已。”


    在丹那思考著這個問題意義的時候,鬼貫警部接著說了下去:“那麽,白川先生,從你到膳所家,收取那隻皮箱,到把它從新宿車站,寄出去的這段期間,你有沒有什麽不太對勁兒,或是感覺詭異的事情呢?……不管多麽微小的事情,都沒有關係。”


    沒想到,老實的貨運業行老闆,居然一下子滿臉通紅,垂下了頭。保持這種姿勢數秒後,他就像基督徒在懺悔一般,露出了嚴肅的表情說:“啊……其……其實,我活到現在,自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情——這是我唯一值得自傲的地方。大家都肖我是誠懇老實的人,而我也從不隱瞞任何事情。但就在那一天,我從膳所先生那兒,拿到黑色皮箱以後,正要搬到三輪貨車上時,不小心手一滑,刮傷了皮箱的底部。那是隻相當堅固的皮箱,本來就算使勁刮它,也不會留下痕跡的,因此,這隻能說是我運氣不好。如果能早點兒把這件事,告訴蟻川先生,請求他的原諒就好了,可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找不到機會跟他道歉;蟻川先生一會兒慰勞我,一會兒又端茶給我喝,一會兒又忙著做別的事……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機會飛走了。但就在我拿草蓆包裹皮箱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令我訝異的事情——當時,由於我對自己的失誤,仍是耿耿於懷,所以,就把皮箱底部稍稍抬起,裝出不經意的樣子,想偷看一下那個刮痕,結果一看,那個刮痕居然神秘地消失了!……我心想,說不定是我剛才在心慌意亂的情況下,記錯地方了,所以我又若無其事地,看了看那隻皮箱的其他部分,但還是沒有找到。那時的我,有種像是目睹奇蹟發生,又像是被狐狸捉弄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一定是看漏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可是現在,蟻川先生已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離開了人世,而我也就成了―個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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