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子好像不太願意。


    “我也想陪你一起去,可是我和朋友可能還會說很久……要不這樣吧,你先去,我這邊談完了就過去找你。”


    “可是……”久美子低下頭,“我一個人去……”


    “別擔心,那裏人很多的,而且今天秋高氣慡,遊客肯定很多。”


    “我還是在這兒等吧。您不用顧慮我……”


    久美子不願意獨自去陌生的地方。


    “可那樣要等很久啊,我這兒可能會談兩個多小時呢,要是你在這兒等,我怎麽能安心談事情呢?”


    “這樣的嗎?”聽到這話,久美子終於點頭了。


    “是啊,再說這酒店裏也不算個等人之地呀,況且你要是先去了,我肯定會盡快談完趕過來的。”


    “那個地方怎麽去?”


    久美子下了決心。


    “酒店門口有計程車。這一帶的司機都認識路。”


    “那兒有些什麽景色?”


    “燈塔。那裏是三浦半島東側的盡頭。正好是油壺的反方向。再往前就是千葉縣了。圓形的東京灣的南側不是往裏收的嗎?最窄的地方叫浦賀水道,那裏的景色真的很棒……其實我今天之所以請你來橫濱,就是為了去那裏看看。”


    “好吧,那您待會可一定要來啊!”


    “那是當然,實在是對不起,我本來不是為了和朋友見麵來這兒的,隻是正好碰到了就隻能……對了,要不我們直接在那兒吃午飯,然後,回酒店吃晚飯吧!”


    “嗯。”


    添田陪久美子走向門口,真想把法國人也在那裏的事情告訴久美子。久美子也認識他。她在京都的寺院和酒店已經接觸過他了。可是添田要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呢?他隻能暗自祈禱,在久美子抵達觀音崎之前,凡內德夫婦千萬不要離開。


    酒店門童幫忙攔下了一輛計程車。久美子高高興興地上了車。門童還以為添田會上車,一直幫忙扶著車門。


    “麻煩去觀音崎。”添田在車外對司機說道,“您認識路吧?”


    “認識,認識。”司機把手放在方向盤上說道。


    “去那兒有幾條路可走啊?”


    “就一條路,先生。”


    “那地方大嗎?”


    要是久美子抵達觀音崎之後,凡內德夫婦去了別處,那就糟了。


    “不大,是片海岸嘛,而且參觀路線隻有一條,隻能那麽走。”


    添田放心了。


    “一路小心。”他舉起手說道,“我會盡快過去的。”


    “我等您啊。”


    久美子也舉起手,輕輕擺了擺。


    計程車沿著白色的馬路越駛越遠。久美子還回過頭來,透過後車窗點頭示意。


    添田折回了酒店的樓梯。他再也按捺不住了,變得急躁起來。連上電梯時的動作都有些粗暴。先上電梯的外國人瞪了添田一眼。


    “我看見你們了。”瀧良精開門迎接添田回來,頭一句就說,“我一直目送著久美子小姐的車消失在建築物後。”


    “能趕上嗎?”添田暗自祈禱,並向對方求證。


    “應該沒問題。”瀧往菸鬥裏塞了些煙糙。灑進屋裏的秋日陽光讓瀧的白髮泛著銀光,“他也知道女兒會來,肯定會仔細觀察的。”


    瀧低下頭打燃打火機。他的穩重,讓添田放心了不少。


    “一見久美子小姐,我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那樣就行了。”瀧立刻回答道,“不必多言。他們是父女,不用說也知道。他也做好了見女兒的思想準備。”


    一隻虛弱的蒼蠅趴在窗上,翅膀一動不動。


    “他的夫人也在……”添田擔心地說道。


    “沒事。”瀧又安慰道,“那位夫人不是普通人。她雖然是法國人,可骨子裏就跟日本女人一樣。”


    “添田,”瀧嘴邊的菸鬥冒著白煙,“久美子的事情,就讓對方去辦吧。”


    他的表情也不禁平靜了下來,動作也不例外。他用指尖輕輕抓了一撮新的煙糙塞進了菸鬥。


    “大致的事情你已經從村尾那兒聽說了吧?”他抬眼看了看添田。


    “是的,但並沒有打聽到全部始末。”


    “那就夠了。沒必要全知道。憑你的想像就夠了。”


    “我的想像沒錯嗎?”


    “基本沒錯。”瀧輕描淡寫地承認了。


    “可是我有很多事情沒搞明白。首先是野上顯一郎先生回國這件事。不,我理解他的心情,戰爭結束已經十六年了,從野上先生喪失戶籍的日子計算的話,那就是十七年了。他肯定很想回故土走一走看一看。當然,他也想在暗中見見自己的親人。可能的話,他也不希望讓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瀧沒有回答。然而,他的表情還是肯定了添田的猜想。


    “請允許我擅自想像一下……我覺得野上先生回日本之前,至少聯繫了兩位老朋友。一位是自己的老部下村尾先生,另一位,就是您,瀧先生。”


    “嗯……”


    瀧將視線投向窗口。秋蠅還在原來的位置掙紮。


    “當時您是大報社的駐瑞士特派員,而野上先生也是在那裏‘去世’的。恐怕寫有野上書記官死訊的公報,就是從村尾芳生先生所在的公使館發出去的吧,但是這一切都需要一個新聞界人士的協助。那個人,就是您。”


    添田直視著叼著菸鬥的瀧。


    “野上先生想請兩位朋友幫忙讓他見見自己的家人。至少,他希望讓朋友們幫著創造些機會。當然,這是因為他堅信二位的友誼。然而,意想不到的問題出現了,那就是曾經的陸軍武官伊東忠介中校。野上先生一時興起,在令人感懷的古寺中留下了自己的筆跡。不,我並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恐怕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參觀年輕時流連忘返的古寺了,想要把自己的些許筆跡留在芳名冊上做個紀念吧。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一係列的災禍由此而生。災禍之一,是他的外甥女蘆村節子發現了這一筆跡,產生了疑惑。更糟糕的是,伊東忠介也發現了筆跡,趕來了東京……村尾先生告訴我,二戰末期時伊東中校直到最後一刻,都堅信著日本定能取得勝利。所以,如果野上先生還活著,就會成為他無法容忍的賣國賊。伊東中校從野上先生的死訊和他尚在人世的事實,推測出了事件的真相。畢竟當年的他也是公使館的武官,見慣了各國之間展開的謀略與計策……所以伊東一到東京,就去村尾先生和您家裏質問野上先生是不是還活著。”


    瀧沒有否定,他微微收了收下巴。


    “我在四處調査的過程中,也猜到了野上先生之死的真相。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伊東中校會死在世田穀的郊區呢?我想知道他遇害的原因,以及勒死他的兇手究竟是誰。不,我和搜査犯人的警視廳並不在同一個立場。無論犯人有沒有被逮捕歸案,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想知道的,隻是犯人的名字而已……想要抹消伊東中校存在的人至少有三個,―個是村尾先生,一個是變成凡內德先生的野上先生,還有一個就是您,但你們三個都不可能是兇手。這說明還有一個人想置伊東於死地。瀧先生,您應該知道兇手是誰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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