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來了,紳士與門童走了進去,久美子卻眼睜睜地看著。


    電梯門關上,上方顯示樓層的指針緩緩旋轉。“請問,剛才那位先生是不是村尾先生?”


    工作人員幫忙取出了剛簽完名的登記卡。


    “不,他是吉岡先生。”


    “吉岡先生?”久美子眼望天花板,“是我認錯人了嗎?對不起,因為實在太像了……”


    她離開了前台。絕對沒錯,那正是外務省某課課長村尾芳生。他是父親的老部下,久美子的單位也是外務省的相關團體,絕不會有錯。


    村尾課長來這家酒店並不奇怪。可是他為什麽要自稱“吉岡”呢?


    久美子獨自走進電梯,陷入沉思。


    15


    “您回來啦。”久美子回到房間後,服務員端著茶水走了進來,“請問有什麽吩咐?”


    久美子回答說沒什麽,於是服務員便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


    關門的響聲迴蕩在夜晚的酒店。


    被子折起一角,露出白色的床單,床頭燈淺淺的燈光灑在枕邊。


    撩起窗簾一看,百葉窗已經放下。久美子把手指插進頁片之間的fèng隙裏,窺視窗外的景色。山下亮著斑駁的光點,山的輪廓是黑黝黝一片的。天上星光閃閃。


    方才見到的村尾課長的背影,依舊令久美子甚為在意。她不僅見到了他的背影,還發現他使用假名辦了入住手續。那的確是村尾,絕不會看走眼。


    難道政府官員會因為工作的關係隱姓埋名住店不成?村尾是帶著行李箱來的,她看見門童幫他拎著呢,那行李箱上還吊著圓形的行李牌。


    久美子這才發現,那是國內航班的行李牌。村尾應該是剛下飛機。來京都,需要坐飛機先到大阪北部的伊丹機場,然後再坐車過來。


    他上飛機的時間肯定很晚,不然怎麽會現在才到酒店呢。久美子看了看鍾——現在是十點。


    坐飛機從東京到大阪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從伊丹機場坐車到酒店也是兩個多小時。這麽倒推一下,就能算出村尾是在六點前從羽田機場出發的。久美子在腦中計算著。


    實在沒必要為了村尾的事情操心。久美子與他本就沒什麽關係,況且人家來京都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兩人唯一的聯繫,就是村尾是久美子父親的老部下,而今晚又偶然住進了同一家酒店而已。


    也沒有必要特意去他房間打招呼。要是明天在大堂偶然碰到了,簡單寒暄一下就行了。因為父親的關係,村尾和母親比較熟,但久美子本人並不熟悉他。


    久美子喝完了放在小桌上的半杯殘茶。酒店裏寂靜無聲,久美子站起身,走到門邊上了鎖。微弱的金屬聲,隔開了房間與走廊。


    真無聊……


    她不想立刻上床休息。好不容易逃離了警部補的監視,可並沒有經歷她想要的冒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覺睡到太陽出來了,再趕去車站,然後在搖晃的火車裏浪費一天時間,天黑的時候就能到自己家了。就是這麽簡單。看似自由,其實不然。


    想到這兒,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鈴木警部補。她有些擔心,不知他之後怎麽樣了。他是個心地善良的警官。對了,回東京之後,上門道個歉吧。


    久美子注意到床頭櫃上有一部電話。


    真想和別人說說話啊……對了,添田在幹什麽呢?是不是還在報社上班呢?他好像說過,輪到上夜班的話要一直待到淩晨才能回家。


    她提起聽筒,工作人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即使房門阻斷了她和外界的聯繫,但聲音依然能和外界溝通。


    “麻煩接東京。”


    久美子報出了報社的號碼。


    這時,走廊傳來了腳步聲。來人離房間越來越近。不止一個,至少有兩個人。


    隔壁房間傳來用鑰匙開門的響聲。這麽晚了還有人人住啊。她聽見了男人的說話聲,不過具體在說什麽就聽不清了。


    有一個人離開了房間,越走越遠,恐怕是門童吧。


    對了,村尾課長究竟住在哪間房呢?


    這家酒店有五層,至少會有五六十間房吧。


    如果村尾沒有用假名登記,她真想給前台打個電話問一問。畢竟他們同樣身在異鄉。


    方才還沒覺得有多寂寞,不可思議的是,在這靜悄悄的酒店裏待久了,久美子竟產生了給村尾打個電話去的想法。想必他也很孤單吧,要是聽到自己的聲音,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可是村尾畢竟是用假名登記的,想到這一點,久美子不禁猶豫了起來。還是在走廊或大堂碰麵的時候,簡單打個招呼比較妥當。


    電話響了。


    夜晚獨自在房間時聽到的電話鈴聲特別剌耳,而且那還是在久美子發呆的時候突然響起的,差點讓她心髒停止跳動。


    “已經接通東京了。”服務員說道。接著就聽見了報社接線台的女工作人員的聲音。


    久美子說要找添田,對方讓她稍等片刻,接著就沒了聲音。


    “非常抱歉,添田已經下班了。”女工作人員說道。


    “這樣啊……”久美子有些失望。


    “需要我幫您帶話嗎?”


    “不,不用了,我以後再打。”


    “好的。再見。”


    接線台的員工聽說電話是深更半夜從京都打來的,態度非常好。


    聽到東京傳來的聲音,久美子不禁想給母親打個電話。為什麽沒有先給母親打,而是給添田打了呢?久美子這才納悶起來。知道添田不在單位之後,她突然想要聽聽母親的聲音,也許是想用母親來填補沒能得到滿足的某種情緒吧。


    她再次拿起聽筒,要求接通東京。


    ―個人在房間裏說話,還是很有趣的。


    忽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不過敲的似乎是隔壁房間的房門。


    久美子聽見了隔壁房間的說話聲,看來酒店的隔音設備不是很好。光聽聲音,好像是個渾厚的中年男聲。也許是服務員端茶水來了。不一會兒,久美子聽見服務員走出了房間。


    久美子不禁環視房間。她明知道待在房間裏是安全的,但想到隔壁房間住著一個男客人,她還是下意識地確認了一下房間的結構。


    電話鈴第二次響起。


    “餵。”


    是母親的聲音。光聽這聲“餵”,就能感受到母親激動的心情。接線台說了是京都打來的電話,所以她知道打電話的人是久美子。


    “媽媽,我是久美子。”


    “久美子啊,你還在京都呀。在m酒店嗎?”


    這也是酒店接線台的工作人員告訴母親的。


    “嗯,是啊。”


    “你這孩子可真是的,沒和鈴木警官在一起吧?”


    鈴木警部補果然把久美子不辭而別的事情告訴了家裏。


    久美子縮起脖子,吐了吐舌頭。


    “鈴木警官是怎麽說的呀?”她小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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