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杉。”他說道。


    “我是加賀,剛從岸田克哉家出來。”


    “打聽到了?”


    “對,跟我想的一樣。岸田要作十號就把陀螺放在包裏了,是和玩具店被偷的那個一樣的陀螺。之後陀螺被他孫子發現了。”


    加賀語速很快,但上杉還是明白了。


    “原來如此。既然說了要將陀螺送給孫子,就不能反悔了。”


    “我已經若無其事地將繩子不一樣和岸田的不在場證明沒有意義的事告訴了玲子。她可能正在給岸田要作或她丈夫打電話呢。”


    “我知道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上杉說完便掛斷電話。


    大約十分鍾後,岸田出現在大樓入口處。他的表情明顯很緊張,逐漸變弱的陽光加重了他臉上的陰影。


    上杉給同事遞了個暗號,下車徑直走到岸田麵前。


    看到有人站在麵前,岸田並沒立刻作出反應,而是茫然地抬頭看著上杉,大概滿腦子都在想別的事情。


    即便如此,在認出上杉後,他還是驚訝得瞪大眼睛,但並沒發出聲音。


    “岸田先生,”上杉說道,“有些事要問您,能跟我走一趟嗎?”


    岸田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渾圓。因為臉頰太瘦,他整張臉看起來就像骷髏。


    很快,他有氣無力地垂下頭,一言不發,雙腿發軟。


    二十七年前,大學時代的師兄清瀨直弘聯繫上我,說他想開一家保潔公司,希望我能幫忙。當時我剛開了一家稅務師事務所,工作很少,因此二話沒說便答應下來。我知道清瀨的人品和能力,相信他不會太失敗。


    .


    結果,他的事業取得了巨大成功,遠超我的想像。我沒想到那是一個有那麽大需求量的行業。公司在眨眼之間變大了。


    我想那應該是清瀨結婚後不久,他決定再開一家公司,專門處理保潔公司的稅務,並讓妻子三井峰子當社長,給她發薪水,還為此給她開了一個銀行帳戶。帳戶雖然名義上是峰子的,但實際由我管理。儲備這些資金是為了不時之需。


    二十年過去了,我的清瀨夫婦關係很好。如果說有什麽變化,就是他們夫妻倆的關係。您也知道,他們離婚了。我不太清楚具體原因。離婚後,清瀨便請宮本祐理當秘書,但我想至少她們離婚並不是因為宮本的出現。至於我為什麽會這麽想,以後再說。


    兩人沒有對薄公堂,而是選擇協議離婚。峰子請了律師,要求依法分割財產。她們對兩人名下的銀行帳號進行了公證,當然我也在場,但並沒多說話。


    峰子得到了應得的部分。清瀨的帳戶中沒有用途不明的支出,峰子也同意了分割方案。就這樣,離婚事宜順利解決,我也認為不會再有問題。


    但到了這個月,峰子聯繫了我,說有件事想見麵確認,還讓我不要告訴清瀨。當時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麽事。


    我們在東京站旁邊的咖啡館見了麵。峰子看起來比離婚前更加年輕。我看她生活得很充實,也就放心了。


    我們閑聊了一會兒,峰子便進入正題,是關於宮本祐理的事。她聽說宮本當了社長秘書,還是清瀨的戀人,想確認是否屬實。我剛才說他們離婚並不是因為宮本祐理,就是因為峰子的這番話。離婚時,峰子甚至不知道有宮本其人。


    我回答說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宮本原來是清瀨中意的女招待,不太可能什麽事都沒發生,但清瀨從未跟我說過。


    峰子說,宮本祐理即便是清瀨的女朋友也沒關係,她隻想知道兩人的關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由此察覺了她的目的。如果兩人果真是在他們離婚前便開始交往,她就打算向清瀨所要精神賠償金。我回答說,我連清瀨和宮本祐理是什麽關係都不知道,即便他們是戀人,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於是峰子問是否可通過帳戶收支情況查明此事。她認為,如果宮本是清瀨的情人,清瀨肯定給過她錢,或者給她買過貴重的禮物。


    帳戶的收支情況在兩人簽離婚協議時就已調查過。我一說起這一點,峰子又懷疑清瀨隨便理了個名目,把公司的錢轉入了情人的帳戶。的確,身為社長,清瀨能夠這麽做。但我否定了她的猜測。如果清瀨那麽做,姑且不說別人,起碼我會知道。我對峰子說,有我把關,請相信我。


    但峰子並不同意我的說法,甚至說我是清瀨的朋友,可能會包庇他。她堅持要看公司的帳本,而且似乎已經打算另請稅務師或會計師進行調查。


    那時我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事態開始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然後,峰子說出了我最擔心的事。她提起了二十年前創立的那家子公司,想差那個帳戶的現狀。在簽離婚協議時,那個帳戶作為實質上的公司資產被排除在外。


    我拚命裝出平靜的樣子,心裏卻非常緊張,因為我不想讓人知道那家子公司的情況。


    從多年前起,我便開始未經社長峰子許可擅自從他的帳戶裏取錢。不僅如此,我還利用清瀨全權委託我負責子公司的會計事務之便,暗地操作,使得遠高於稅務師報酬的錢流向我的事務所,金額大概多達三千萬。


    我將這些錢都用來還債。稅務師事務所的經營狀況不好,我還因賭博欠下不少錢。我想在清瀨尚未發現時還回去,但直到今天都沒能還上。我們約好一周後在同一家店見麵,便就此分開。但這件事讓我一直寢食難安。我請她先不要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可如果我一直放手不管,她肯定會開始行動,或許會請律師直接跟清瀨交涉。清瀨肯定不在乎,反正他沒做虧心事,可以任人調查哦,但我就完了。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日子卻一天天過去。一周後,我與峰子如約見麵。她非常著急,讓我感覺如果什麽都不做,她現在就可能回去找清瀨。我焦躁起來,脫口說出在兩三天之內會給她一份報告。實際上我根本毫無頭緒。


    我徹夜未眠,第二天仍一直在想應該怎樣對付峰子,然而什麽都做不了,時間卻比平時流逝得更快。


    我也不知道腦子裏何時有了那種想法,隻是清晰地記得,傍晚離開事務所時,我已下定決心。證據就是我往兒子家打了電話,告訴兒媳我會在八點左右過去,這是為了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對,那個邪惡的想法就是讓峰子死。


    我架著公文包朝小傳馬町出發。上次見麵時,我問了峰子的住址。


    坐地鐵時,我發現了一件事,於是在人形町站下了車。我發現自己還沒有殺人方案。力氣大的人或許能徒手將人掐死,但我完全沒有自信,也不認為現場會有適合當兇器的物品。


    我想找件刀具,便開始在人形町轉悠。人形町有各種各樣的商店,不久我便在一家商店門前停下腳步。那是一家叫刻剪刀的刀具專營店,是創辦於江戶時代的老店,陳列櫃上擺放著手工製造的菜刀、剪子和鑷子等物品。


    我被那些物品的氣勢壓倒了。尤其在看到像是由兩把切生肉的刀組合而成的大型裁切剪時,我不由得向後退去。


    我覺得自己用不了刀具。這不是切肉或魚,如果無法立刻致死,她便有可能逃掉。即便很順利,血也可能濺到我身上,事後兇器也很難處理。況且如果在這種地方買刀,警方在調查時肯定會發現。


    如果不用刀具,那用什麽當兇器呢?如果既能不讓她出聲,身上又不會濺到血,就隻有絞殺了。我決定找繩子。我戴著領帶,卻不能使用。我覺得領帶的纖維會留在勒痕上成為物證。


    繩子哪裏都有賣,但當我走進便利店要買塑料繩時又猶豫起來。店裏有監視攝像頭,如果警察查到兇器是塑料繩,肯定會到這家店來,於是我沒去拿繩子。另外,我還在意繩子的長度。用於行兇的繩子頂多也就幾十厘米,剩下的繩子該如何處理呢?


    從便利店出來後,我繼續在街上走,尋找可用的繩子。綢緞莊裏有很多種繩子,但像我這樣的人到那種店裏專門買繩子會令人生疑,店員肯定會記住我。我也看了賣領帶和皮帶的店,但始終沒能下定決心。我覺得不管在哪裏買什麽,都會被店員記住。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個陀螺。我沒看店名,隻看到一個玩具店前擺著很多木質玩具,其中就有陀螺。


    幸虧周圍沒人,店裏好像也沒人。我迅速地將陀螺放進西裝口袋,隨即離開那裏。活了這麽大的年紀,我還未透過東西,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走到離玩具店很遠的地方,我解下陀螺線,將陀螺放進提包。陀螺線很結實,非常適合絞殺。我把線放進口袋,走進一個電話亭。我不用手機,自然是因為害怕峰子手機的來電記錄裏會留下我的號碼。


    峰子很快就接了電話。她見我是用公用電話打的,有點奇怪,我便謊稱我的手機壞了。


    她當時在外麵,但表示已經快到家了。


    我說有些事要向她報告,問現在是否可以去她家。她說八點與人有約,如果我們此前能夠說完就沒問題。我說我就在她家附近,應該花不了太長時間。


    那時大概剛過七點。我唯恐別人看見,小心翼翼地來到她門前,按響門鈴。當時我已從口袋裏拿出繩子,藏在右手裏。


    峰子毫無防備的讓我進了房間。房間裏沒有別人。


    在峰子轉身的瞬間,我從後麵用繩子套住她的脖子,在後脖頸處交叉勒緊。


    峰子大概驚呆了,沒有反抗。十幾秒後,她的四肢才開始劇烈掙紮。她使出渾身力氣搖晃身體,卻沒有發出聲音。我想她恐怕發不出聲音吧。


    不久她便癱倒在地,一動不動。我盡量不看她,將繩子從她脖子上取下,然後從門fèng裏看了看外麵,確認沒人後走了出來,用手絹擦掉了門把手和門鈴上的指紋。


    我走到昭和大道上,打車去了我兒子家,大概八點前就到了。本想商量我妻子三周年忌的事,但我心不在焉,隻跟兒媳胡亂聊了些家常。


    不料,五歲的孫子看到了我提包裏的陀螺。兒媳問我為什麽有這東西,我一時想不到合適的理由,隻能說是熟人送的,但陀螺線忘在事務所了。當時繩子就在我褲兜裏,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拿殺過人的繩子給孫子玩。於是我說下次連陀螺線一起帶來,暫時要回了陀螺。我想另配根陀螺線。


    離開兒子家後,我去了新橋,在常去的酒吧喝了一點威士忌。其實遺體在這時已被發現,這種不在場證明根本沒作用。但我不知道這一點,隻想盡量不一個人待著。我在深夜回到家,燒掉了繩子。


    第二天,兇殺案的消息傳到了我的事務所。那天我實在沒心情去找陀螺線,一整天都戰戰兢兢,覺得警察很快便會拿著逮捕令將我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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