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爾·加菲爾德抬頭看了看,他說:“哈!鬍子老先生,下午好。”


    “我能看看您的大作嗎?不會打擾您吧?我不想太冒犯您。”


    “看吧,”米切爾·加菲爾德回答說,“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他輕輕地又說,“我畫得正高興呢。”


    波洛站在他身後。他點點頭。這張鉛筆畫畫得很輕,線條幾乎難以分辨。


    他還真畫得不賴呢,波洛心想。不隻會設計園林。


    他驚嘆道:“妙絕!”


    “英雄所見略同。”米切爾·加菲爾德道。


    從他的話中很難聽出他到底是稱讚畫,還是模特。


    “為什麽?”波洛問。


    “我為什麽要畫?您覺得我有原因嗎?”


    “興許有。”


    “沒錯。要是離開這,有一兩樣東西我不願忘卻。其中就有米蘭達。”


    “你會輕易地忘了她嗎?”


    “非常容易忘。我就是這樣的。可是,要是忘了某件事、某個人,不能牢牢記住一張臉、一顰一笑、—棵樹、一朵花、一處風景,隻記住從前目睹時的感覺,卻怎麽也不能在眼前浮現出那些形象,怎麽說呢,有時令人痛苦不堪。


    於是,把它記錄下來一轉眼間稍縱即逝。“


    “而石場花園不會的。這兒會一直保存下去。”


    “是嗎?很快也會變的。沒有人在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啦,它會被自然的力量控製住。它需要愛護需要照料需要技術。要是某個委員會接管的話(常常是這樣的),那就會‘發展下去’。在這裏栽上最流行的灌木叢,多辟些小道,隔一定距離加上幾排凳子,甚至還豎起一些垃圾箱。噢,他們如此悉心地保待著花園的風景,可是保留不住這種美景。這裏的景色是原始的,具有野性的,保持這種野性比單純不讓花園荒蕪難多啦。”


    “波洛先生。”從溪流對麵傳來米蘭達的聲音。


    波洛向前走了幾步,以便能聽清她在說什麽。


    “哦,你在這兒。你是來讓人畫像的,是嗎?”


    她搖搖頭。


    “我不是特意來畫像的,隻是碰巧。”


    “對,”米切爾·加菲爾德說,“是的,隻是碰巧。有時候你就能有這種運氣。”


    “你剛剛是在你最喜歡的花園裏散步嗎?”


    “實際上我是在尋找那口井。”米蘭達說。


    “一口井?”


    “以前這片林子裏有一眼許願泉。”


    “在從前的採石場中?我不知道採石場中還會打井呢。”


    “過去在採石場周圍有一片樹林。這一片都有樹。米切爾知道那口井在哪兒,他就是不告訴我。”


    “那樣不更有趣嗎,”米切爾·加菲爾德說,“繼續找吧。特別是連有沒有都不清楚,那就更好玩了。”


    “古德博迪老太太都知道。”她又說,“她是女巫。”


    “對,”米切爾說,“她是本地的女巫,波洛先生。許多地方都有女巫的。她們很少說自己是巫婆,但大家都知道。她們要麽預言未來,要麽給你的秋海棠施咒,或者弄蔫了你的牡丹花,有時還讓農夫的奶牛擠不出奶,甚至有時還給人春藥呢。”


    “是一眼許願井,”米蘭達說,“以前人們都來這裏許願。他們得倒著退繞井三圈。井是在山坡上,因此繞起來不容易。”她的目光落到波洛後麵的米切爾身上,“我總有一天能找到的,”她說,“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古德博迪太太說就在這附近,隻不過封起來啦。哦!好多年啦。據說很危險才封上的。好多年前有小孩掉進去了,叫基蒂,姓什麽我忘了。也可能還有別人掉進去啦。”


    “那你就相信好了,”米切爾·加菲爾德說,“是本地的傳說,不過在小鍾村那邊還真有一眼許願泉。”


    “那當然羅,”米蘭達說,“那口井我知道。再平常不過了,”她說,“誰都知道那裏,沒勁透啦。大家都把硬幣往裏投,裏麵早幹了,扔進去連濺水的聲音都沒有。”


    “啊,真遺憾。”


    “等我找到了再告訴你。”米蘭達說。


    “別總信巫婆的話。我不信有小孩或者別的人掉進去,倒有可能是貓掉進去淹死啦。”


    “泉水叮咚叮。貓咪落入井。”米蘭達說。她站起身來。“我得走啦,”她說,“媽媽在等我呢。”


    她小心地繞過亂石堆,沖這兩位笑笑,沿小溪那一側一條更窄的路走了。


    “泉水叮咚叮。”波洛若有所思地問,“信則有,米切爾·加菲爾德。她弄錯了嗎?”


    米切爾·加菲爾德凝視了他半晌,然後笑了。


    “她沒弄錯,”他說,“是有一眼井,像她所說的,給封起來啦。我覺得可能挺危險的。但我不認為那是一眼希望之泉。古德博迪太太八成是瞎說。倒是有一棵許願樹,應該說是曾經有過。半山腰上有一棵山毛櫸樹。人們以前倒去那兒倒退三圈再許願。”


    “現在呢?人們還去那兒嗎?”


    “不去了。六年前樹讓雷電劈死了,劈成了兩半。就不再有許願靈驗一說啦。”


    “您告訴過米蘭達嗎?”


    “沒有,我倒是寧願她相信有一眼許願泉。一棵枯樹不會引起她的興趣的,對嗎?”


    “我得走啦。”波洛說。


    “回到警察朋友家去?”


    “對。”


    “您好像很累。”


    “我是累啦,”赫爾克裏·波洛說,“我累極了。”


    “要是穿帆布鞋或者輕便鞋會好受得多。”


    “嗯,對,可那哪行。”


    “我懂了。您穿衣服還真講究。th(1法語,意為”從整體上看“。——譯註),您的鬍子很有特色,非常罕見。”


    “承蒙誇獎。”波洛說。


    “太打眼了,還能有誰會不多看兩眼呢?”


    波洛把頭歪向一邊,他說,“您剛剛說您作畫是為了記錄米蘭達。這麽說,您是要離開這兒嗎?”


    “我考慮過,是的。”


    “我覺得您binpl.ii(2法語,意為”住在這裏不錯“。——譯註)。”


    “哦,對,完全正確。我有房子住,雖然小點,卻是由我自己設計的。我也有自己的工作,不過不像過去那樣叫我滿意啦。於是我就不安分了。”


    “為什麽工作不像以前那樣叫您滿意呢?”


    “因為人們希望我去做我最不願做的事。有些人想叫我幫助修整他們的花園,有些人買了些地一邊蓋房子一邊叫我設計花園。”


    “您是不是在替德雷克夫人管理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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