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自己的喘氣聲,手裏的日誌頁掉了,散落在地板上。


    “你!”我說。“你是誰!”他什麽也沒有說。他望著我麵前的紙頁。“回答我!”我說。我有權問出這句話,可是我的聲音卻毫無氣勢。


    我的頭腦亂轉著,努力要弄明白他會是誰。某個從“韋林之家”來的人?一個病人?一切完全說不通。另一個念頭冒上來又隨之消失,我感到一陣恐慌。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是本。”他說的很慢,仿佛是在努力讓我明白他再清楚不過的事實,“本,你的丈夫。”


    我沿著地板朝後退,一邊從他身邊退開,一邊努力記住我剛剛讀到的、了解到的事實。


    “不。”我說。接著再次高聲說了一遍,“不!”


    他向前走過來:“我是,克麗絲。你知道我是的。”


    恐懼攥住了我,它把我舉了起來,一動不動的捏著我,接著猛地把我仍回恐怖之中。克萊爾的話再次在我耳邊響起,那不是本。接下來,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意識到我回想起的不是在日誌中讀到她說那些話的情景,我想起的是這件事本身。我可以回憶起她聲音裏流露出的恐慌、在告訴我她發現的事實之前他說那句“他媽的”的口氣,還有她反覆說“那不是本”。


    我是在回憶。


    “你不是。”我說,“你不是本,克萊爾告訴我了!你是誰?”


    “還記得那些照片嗎,克麗絲?浴室鏡子旁邊的照片?瞧,我帶它們來了,帶給你看的。”


    他想我走了一步,伸手去拿床邊地板上放著的他的包。他取出了一些皺巴巴的照片。“看!”他說。我搖搖頭,他拿起第一張——一邊拿一邊自己掃了照片一眼——遞過來給我。


    “是你們倆。”他說,“看,我和你。”照片裏我們坐在小船上,在一條河——或運河——裏。我們的深厚是昏暗渾濁的喝水,河麵上模模糊糊地露出蘆葦叢。我們看上去都頗為年輕,現在已經鬆垮垮的皮膚咋相片裏顯得還挺緊緻,眼睛上沒有皺紋,因為開心而睜得大大的。“你難道看不見嗎?”他說,“你看!這是我們。我和你,在很多年前,我們在一起已經很多年了,克麗絲,很多很多年了。”


    我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張照片。一幅幅畫麵來到了我的眼前,我們兩個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雇了一條船,我不知道是在哪裏。


    他又舉起了一張照片。這張裏的我們老多了,看上去是最近照的。我們站在一間教堂外麵。天陰沉沉的,他一身西裝革履,正在跟一個也穿西服的男人握手。我戴著一頂帽子,不過它似乎有些不聽話,我拉著它,仿佛風會把它吹走,我沒有正視鏡頭。


    “這不過是幾個星期前的事情。”他說,“有朋友請我們去參加他們女兒的婚禮,你還記得嗎?”


    “不。”我憤怒地說,“不,我不記得!”


    “那天天氣晴朗。”他說著拿回照片自己看著,“十分美好——”


    我記得在日誌裏讀到當我告訴克萊爾我找到了一段剪報證明亞當的死時,她說的那些話。那不可能是真的。


    “拿一張亞當的照片給我看。”我說,“隻要給我看一張他的照片。”


    “亞當死了。”他說。“戰死沙場,死的高貴,死的英雄——”


    我大喊起來:“你還是應該有他的照片,給我看看!”


    他拿出了亞當和海倫的合影,我見過的那張,怒火在我胸中燒了起來。“給我看一張亞當和你在一起的照片,隻要一張,你肯有些吧?如果你是他父親的話?”


    他一張張找過手裏的照片,我以為他會拿出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來,可是他沒有。他的兩隻手無力的垂在身邊。“我身上沒有帶。”他說,“一定是在家裏。”


    “你不是他的父親,對吧?”我說,“父親怎麽會沒有和兒子的合影呢?”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仿佛非常憤怒,但我停不下來。“什麽養的 父親會告訴他的妻子他們的兒子死了,可是實際上他缺活的好好地?承認吧!你不是亞當的父親!本才是!”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圖像。一個帶黑框窄眼鏡、黑頭髮的男人,本。我又說了一遍他的名字,仿佛要把他的形象烙在我的腦海裏。“本。”


    這個名字對站在我麵前的男人起了效果。他說了些話,可是太小聲我沒有聽清,因此我讓他再說一遍。“你不需要亞當。”他說。


    “什麽?”我說,於是他看著我的眼睛又說了一遍,口氣更堅決了。、“你不需要亞當,現在你有我,我們在一起。你不需要亞當,你也不需要本。”


    他的話一出口,我覺得體內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與此同時,他似乎重獲了力量。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別難過。“他口氣歡快的說,”有什麽關係?我愛你。重要的隻是這個。對吧?我愛你,而你也愛我。”


    他蹲了下來,向我伸出了雙手。他在微笑,仿佛我是一隻動物,他正試著把我哄出藏身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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