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謝了她,仿佛為了解釋剛才做的事情,我沒頭沒腦地告訴她我的父親死了。“他媽的……”她說,她不再醉醺醺地發傻,而是迅速變得充滿了同情心——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體現出這種轉變,以後她又做過許多次——她帶我回到她的房間,我們吃著麵包喝著黑咖啡,一直聽著唱片,談著我們的生活,直到天蒙蒙亮。


    她的畫在牆上和床尾堆得到處都是,素描冊亂七八糟地散在房間裏。“你是個藝術家?”我說,她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麽我會在大學裏。”她說。我記得她告訴我她正在學藝術。“當然最後我隻能當個老師,不過人是要做夢的。對吧?”我笑了。“你呢?你學什麽?”我告訴了她我學英文。“啊!”她說,“那你是想寫小說呢還是教書呢?”她笑了,並非不友善,但我沒有提到來這兒之前我還在房間裏寫的故事。“不知道。”我反而說,“我猜我跟你一樣。”她又笑了,說:“好吧,敬我們!”我們用咖啡幹杯,我感覺——好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事情終於好起來了。


    我想起了這一切,費盡心力地搜尋那個記憶的空洞,試圖找到任何可能引發回憶的微小細節,這讓我筋疲力盡。可是跟我的丈夫在一起的回憶呢?它們已經不見了。那些敘述連一點兒殘留的記憶的火花都沒有打燃,仿佛不僅國會山之行沒有發生過,而且他告訴我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我記得一些事情。”我對納什醫生說,“年輕時候的事情,昨天想起來的,它們還在,而且我可以記起更多的細節了。可是我完全不記得我們昨天做過的事情。星期六發生的也不記得。我可以試著營造一個我在日記裏描述過的場景,但我知道那不是記憶,我知道隻是我想像出來的。”


    他點了點頭:“你還記得前天的什麽事嗎?記得任何一個你寫下來的小細節嗎?那天晚上,比如說?”


    我想起了我記下的睡前的一幕。我意識到自己感到內疚,內疚的是盡管他善良體貼,我卻沒有辦法回應我的丈夫。“不。”我說謊道,“什麽也沒有。”


    我不知道他要採取什麽別的做法我才會想抱他在懷裏,讓他愛撫我?送花?巧克力?是不是每次他想做愛都需要來一個浪漫的開場,仿佛是第一次?我意識到了誘惑的大道對他是如何大門緊閉。他甚至沒有辦法放我們婚禮上一起跳的第一支舞曲,或者按我們第一次約會外出時吃的菜單重新擺上一遍,因為我不記得。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是他的妻子;當他想發生關係時他不該不得不勾引我,仿佛我們剛剛第一次遇見。


    但是不是曾經有一次我同意了他的要求,甚至想跟他做愛呢?有沒有過我醒來時殘留的記憶足夠支撐欲望,因此心甘情願的時候呢?


    “我甚至不記得本。”我說,“今天早上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誰。”


    他點了點頭:“你想記得嗎?”


    我幾乎笑了起來。“當然!”我說,“我想記起我的過去。我想知道我是誰、跟誰結了婚。這些都是同一件事——”


    “當然。”他說。他停頓了一下,把手肘擱在書桌上用手捂著臉,似乎在仔細考慮該說些什麽或者怎麽說,“你告訴我的事情很讓人鼓舞,這表明記憶沒有完全喪失,問題不在於存儲,而在於讀取。”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是說我的記憶在那兒,隻是我沒有辦法觸及它們?”


    他笑了。“如果你這麽理解的話,”他說,“的確就是那樣。”


    我感到又沮喪又心急:“那我要怎麽做才能記起來更多東西?”


    他向後仰,看著麵前的文件。“上周,”他說,“在我給你日誌的那天,你記下我給你看了你小時候的家的照片嗎?我把它給你了,我想。”


    “是的。”我說,“我記了。”


    “看到那張照片之後,比起剛開始我沒有給你看照片前問你以前住的地方,你似乎又記起了許多東西。”他停頓了一下。“這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不過我想看看如果給你一些你不記得的時期的照片會發生什麽事。我想看看你能想起什麽。”


    我有點猶豫,不確定這條路會通向哪裏,但這無疑是一條我必須走的路,別無選擇。


    “好吧。”我說。


    “好!今天我們隻看一張照片。”他從卷宗的背麵取出一張照片,繞過書桌坐到我的身邊,“在看照片之前,關於你的婚禮你還記得什麽嗎?”


    我已經知道那兒什麽也沒有。就我而言,我和今早醒來睡在身邊的那個男人的婚姻根本沒有發生過。


    “不。”我說,“沒有。”


    “你確定嗎?”


    我點點頭。“是的。”


    他把照片放在我前麵的書桌上。“你是在這裏結的婚。”他說著用手指敲敲它。相片上是一座教堂,小巧玲瓏,有個矮矮的屋頂和一個小尖頂。全然陌生。


    “想起了什麽?”


    我閉上眼睛努力清空腦海。看到了水。我的朋友。一個瓷磚鋪的地麵,黑白相間。沒有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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