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掛電話的時候,我看到她那款小巧的手提電話上墜著一隻小小的飾物,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對精緻的水晶梔子花!


    我在瞬間找到了剛才紛亂思緒的要領!對,梔子花,是梔子花!這種美麗花兒還有一個好聽的別名。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的。這個別名正是“林蘭”!


    我想我那一刻看林蘭的目光一定是怪異的。而她卻不在意地一笑:“顏容,為了慶祝咱們成為同事,晚上我請你泡吧怎樣?”


    酒吧並不是我常去的地方。因我並不喜歡熱鬧。在晚上我寧願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一個人看書,聽聽音樂――我獨處慣了。木森曾經說我是“孤獨症”患者,我生氣地說:“你知道什麽是孤獨症嗎?不知道的話別亂說!”但我承認我有點不合群,即使在人多的時候,我也是靜靜地聽別人講話,仿佛是看電影的觀眾。


    見到木森那一刻我有一點不自然。我預料到他會來的,所以跟林蘭推辭,卻拗不過她。她的開朗和熱情將我的冷漠與憂鬱熔化了大半。我佩服她的執著,我就不行,不願意勉強別人半分。這便是人與人的不同吧!


    木森卻很大方地叫我的名字,還很狡黠地對我笑了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笑,卻忍住了。我看看林蘭,她對我會心一笑。這個鬼丫頭,原來是藉此機會讓她的男友與新同事言歸於好哇!


    這時我忽然想到了那隻盒子,想到了雙頭蛇,還有兩隻蛇頭,以及那已經枯萎的白色梔子花。我想,木森此刻對我嬉皮笑臉大概已經說明林蘭並沒有怪他把盒子打開吧。


    今晚的林蘭美麗得讓人窒息。這麽美的女子,一定不會有什麽可怕的陰謀吧。我這樣安慰自己,極力不再去想那隻盒子。我想,林蘭現在是我的同事,來日方長,如果她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總有一天會讓我發現的!


    三個人坐定。我隻要了橙汁,不飲紅酒。我喜歡橙汁酸中帶甜的感覺。品味的時候,我想到了方舟。


    心情在那一刻一落千丈!我一直在等他出現,他卻像是在人間蒸發掉一樣。而我不相信,那奇妙得讓人心悸的緣份,真的會擦肩而過。不相信有緣真的會變成無緣。


    在我的心落入峽穀那一刻,我聽到了小提琴的聲音。喜歡小提琴的我,敏感而飛快地搜索到了樂聲的源頭。我呆住,然後心若飛鳥一般,從峽穀的穀底急翔升空,藍天由一線忽然變得廣闊無垠。


    在酒吧的一角,站著一個提琴手,正在拉一曲纏綿悱惻的《梁祝》。琴手站立的姿態像一隻音符,彎曲的手臂像琴的一部分,顫動的手指像變幻的泉眼,專注的神情像聽得見的琴聲。


    我能感覺到他正站在雨後的竹林,我能感覺到他正站在湧浪的海邊。琴音似斷非斷,忽如飛鳥疾翔,忽如蝶兒翩舞。我隻站在離他很遠的一角,已然置身於他的提琴意境。


    我恍若在夢中,呆呆地看著提琴手,迷失在他的眼神之中。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專注,周遭喧鬧的一切對他來說空無一物。他的眼神因為過於專注而更加憂鬱,憂鬱讓讓我心裏一陣陣刺痛,不忍看,又不忍不看。


    我就那樣靜靜地聆聽著琴聲,默默地注視著琴手。時間緩慢淌過,緩慢得無從察覺。終於,一曲完畢,在並不熱烈的掌聲中,琴手退場。


    而我卻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追隨琴手而去。我不知道那一刻木森和林蘭看我的目光究竟有多驚訝。我隻記得之後木森對我說:顏容,那一刻,我想,你一定是瘋了!


    (9)湖水裏的落葉


    我跟著那位琴手,一直見他走進一間休息室。我跟到門前猶豫了片刻,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一伸手,將房門推開。


    那名琴手正背對著我站在窗邊。窗簾是拉上的,深綠色的大幅落地窗簾像幽深的叢林,給人一種虛幻的感覺。屋子很小,光線黯淡,很安靜。剛才酒吧裏的喧鬧聲在這一刻嘎然而止。我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擱在淺綠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靜物油畫。小提琴即使在靜著的時候也是極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藝品,令人遐思。


    琴手聽到了我進來的聲音,轉過身來。他已經換下了剛才上場穿的演出服,隨意地套著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是敞開著的,裏麵是一件火紅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燒著,點亮了我的眼睛,以及心靈。


    我聽到他低喚了一聲“容兒”,然後他向我走來。我們的目光一直對視著的,那眼睛裏的內容驚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種照鏡子的感覺,那親切的,讓人迷失的感覺。他走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抱進懷裏,手從我的黑髮裏穿過。那種繞指的溫柔,那種甜蜜的痛楚。


    方舟,真的是你嗎?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個自己,像是我的一隻影子,怎麽可以讓你從我的世界裏走掉,然後消失?


    我的直覺一向是靈敏的。我直覺他來自一個危險的世界,那種危險足可以吞噬我的生命。而他,卻是一個美好的人,是我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我信任他,如同信任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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