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您第二次到這個地方去,在那兒呆了很長時間。”上校插嘴說。


    “那是白天,再說雨下得也不那麽大。”喬治大叔解釋說,“那塊地方看上去已經不足那麽古怪的了,雖然象是很淒涼,道地話,很荒僻。除去那些跑到跟前把什麽東西扔到廢物堆裏的,就看不到其他人。他們誰也不管我,就象根本沒我這個人一樣。憑良心說,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再去那裏,反正一雙手也拿不走太多的東西。所以我打定主意,這回不必慌急慌忙的了,該怎麽幹就怎麽幹。把這堆東西仔細瞧瞧,挑揀出最需要的東西。說實話,在那兒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但我決心隻揀我最喜歡的東西拿。於是我圍著那堆東西轉,拿了我看中的各式物品,後來又發現了更好的,使隻好從挑出來的東西裏精簡掉一些。我有時把東西放回原處,有時又從拿到手裏的東西中留下這個扔掉那個。你們也知道,一個人是拿不走所有這些東西的。就這樣,我的兩隻手已經抓得滿滿的了。那堆廢物的邊兒上有許多很好的玩意兒,我想爬到上麵去拿,可是那兒堆得太亂,我一爬,整個兒一堆都晃動起來,我擔心倒塌,把我壓挎。趕快十分小心地爬下來,最後隻好隨手拿了放在堆下的幾件。”


    喬治大叔講的故事,使列伊諾利茨上校很感興趣,他全身前傾,生怕漏掉一句話。


    “您能不能說說這一堆玩意兒裏都有些什麽?”


    “喏,比方說,有一副眼鏡,鏡框上麵粘上了什麽東西。我試了一下,頓時興奮萬分,簡直使我心亂。剛摘下眼館,馬上就覺得自己是個不幸兒。再戴上,又立即被幸運給驚呆了。”


    “你感到幸運?”查理問,“換句話說,你被這則眼鏡陶醉了?”


    “不,這決不是象喝了一杯上等威士忌那種幸運感,隻是覺得幸福萬分就是了。一切令人操心煩惱的事兒都沒有了,周圍的世界變得極其美好,日子就別提有多麽好過了。那堆裏還有一件東西,那是一大塊玻璃,四四方方的,也許還是立方體的。就象算命女人經常帶在身上的一樣,不過那一種是又小又圓。這塊玻璃異常漂亮,我看了又看。裏麵什麽也照不出來。象鏡子似的,我總覺得裏麵深處有一幅畫。起初,我隻是感到這是一棵樹,後來仔細一看,果然是一棵樹。是一棵大榆樹,就跟我爺爺院子裏長的那一棵彎枝上有一個黃鸝窩的樹一樣,這株樹上也有一個黃鸝窩,旁邊還有一隻黃鸝。我又看了看:啊呀,正是那棵榆樹,樹後是爺爺的房子和已經散了架子的籬笆,爺爺坐在草地上,抽著裝上目己那玉米穗子的菸鬥。我想,這說明從這塊玻璃裏能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起先,裏麵隻有樹,我一想到黃鸝和窩,它們就出現了。想起了爺爺,他馬上也就出來了,雖然他已經理葬了二十多年了。我看了看爺爺,馬上就轉過臉去。我很喜歡他,我這一看見他,心裏特別不好受。這時我心裏清楚,這些全是在玻璃裏麵的,但為了試試看,我又想到了南瓜餡烤餅。嗬,烤餅馬上就來了,皮炸得黃黃的,油酥酥的。餅上起滿了泡泡。我又想到啤酒,結果也……”


    “你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查理說。


    “說下去。”上校來幹預了,“給我們說下去,後來呢?”


    “喏,我圍著那—堆東西整不多轉了一大圈,雜七雜八地揀了不少東西,又扔回去不少,反正我的手不夠用,勉強拿得下。口袋裏也裝得滿滿的。有些東西甚至都掛到了脖子上。突然,從房子那邊開出一輛汽車,在地麵上空低低地飛著,一直朝我飛來……”


    “您是指您到這兒來坐的那一輛嗎?”


    “可不。裏麵坐著一個愁眉苦臉的老頭。他把車開到那一堆東西跟前,把車放到地上,下了車,一跛一跛地向後邊走去。這時,我走近車子,把我所揀的東西放到車子後座上。我想:‘見鬼哩,該我走運!又能再拿上多少東西啊!’當然,我先想試一試我會不會開這車,我鑽進去,坐到那個老頭兒坐的地方。原來簡直太容易了。我把車子稍微抬起一點,悄悄地沿著那堆東西走去,我竭力把我扔掉各種東西的地點都回憶起來,打算迴轉來把它們再揀起來放到車子的後座上去。突然,我聽到有人從我身後跑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跟我一起來的穿一身黑衣服的怪人。他跑到車子跟前,把手放在車幫上,噗通一聲在我旁邊坐下。我們一下子就到了維洛烏-格羅烏夫城。”


    列伊諾利茨上校跳了起來:“您是說,”他喊道,“在車子的後座上放著您剛才說的那些不尋常的物品嗎?”


    “請坐下,上校,”查理幹預道,“我希望您不要相信他給我們所講的無稽之談。顯然,喬治所講的東西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


    “查理,”我說,“請允許我再提醒幾件不可能的事情吧。一幅在國家博物館和在我們維洛烏-格羅烏夫城同時出現的畫,一輛無輪盤的機動車,還有個玩意兒,一頭滾燙,一頭冰涼。”


    “天哪,簡直把我弄糊塗了。”查理絕望地囁嚅道,“想不到這一切都落到我的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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