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早喊,飛!幾乎誤傷你命。”遠處傳來蒲先生叫喊,“在煙墩處。”


    我乘月光找見煙墩,便打馬上前。果然,煙墩後蒲先生正手執長弓立著。正要搭話,蒲先生催道:“飛,休要泄我所在。你且將馬拴在南去五丈煙墩處再回。”


    依蒲先生之意,我尋見另一處煙墩,將馬與蒲先生坐騎安置一處,便提槍跑回蒲先生所在煙墩。我背靠煙墩坐定,將大槍平放於地,問蒲先生道:“可有賊人來此?”


    “尚未。”蒲先生借煙墩遮身,機警注視來路答道。


    “如有海賊近前,蒲先生叫我。”


    “飛,你卻是不肯信賴我之弓術。”蒲先生笑道,“豈不見我一記冷箭射殺賊首?”話音剛落,隻聽村中遠遠傳來一陣鼓譟。蒲先生道:“魏槐兄已得手,此是故意打草驚蛇,逼餘下海賊來此送死。我二人在此守株待兔便是。”


    我聞言一笑,便也借煙墩遮身,窺視著來路方向。


    等待許久,來途依舊不見一個人影。我見眼下暫且無事,便與蒲先生調侃道:“蒲先生此行頗有狼狽,想是從未經歷此等險境?”


    蒲先生嘆道:“此言不虛。我一介書生,雖年輕時曾有外出偶破疑案之經歷,但哪曾深入虎穴,與賊人鬥智鬥勇?如今也是長了見識。幸虧此行有魏槐兄坐鎮,否則我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我答道:“槐兄智勇非常。他曾在信中寫道,在廣平時曾協同官兵,打入山賊做內應。待到官兵討伐攻打時,一記冷箭射死賊頭,鼓譟放火,令賊軍舉陣驚逃,立了大功。隻是他不願為旗人效力,故此拒絕入旗,仍留任原職。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蒲先生一愣:“竟有這等經歷!難怪魏槐兄始終鎮定自如,我蒲鬆齡嘆服。”


    “那是自然。蒲先生,你看那裏,”我輕拍蒲先生肩膀,與他一指來路道:“那兩處火把,可是逃竄至此的海賊?”


    蒲先生連聲道:“正是,正是!飛,你休要插手,如今要你見見我的手段。”說著他取過弓:“飛,你看這兩個海賊據此多遠?”


    我稍一估算,答道:“有二百步左右。”


    “百步穿楊之法,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看我在百步時將兩賊射死。”蒲先生扯扯弓,自信道。


    我一笑:“好,且讓我領教領教。”隻見蒲先生目光忽變得銳利無比,他左手斜握長弓,右手自袋中摸出兩支箭,夾在手中。


    “哦,果真連珠箭。我可要好好瞧瞧。”我笑道。


    “飛,聽你口氣似乎見過?”蒲先生驚問。


    “見過,”我笑答,“當年師父曾教我槍打箭翎。在他失蹤前不久,為教我以鳳抬頭和梨花擺頭兩式打落連珠箭,師父竟親自舉弓發連珠箭射我,害我險些喪命。”


    “難怪你與魏槐兄二人切磋時屢下殺手,原來是一門師徒盡數如此。”蒲先生苦笑道,“不過你且看我這一招。”說著,蒲先生將其箭搭在弦上:“百步已將近。”


    我探頭去煙墩另一側查看,隻見兩個海賊正高舉火把飛逃,一人高聲叫道:“升起全部三座,請鄭大人即刻出兵!”話音未落,隻聽“嗖嗖”兩聲,兩梭黑影飛取二賊。再看時,兩賊應弦而倒,火把丟在地上。


    “此是神技!”我笑道。


    隨一陣馬蹄聲,來路傳來一聲高叫:“蒲先生勿射!是我魏槐!”循聲望去,隻見槐兄挺槍縱馬,沿途飛奔而來。我和蒲先生兩人見此,一同出了煙墩與槐兄招手。


    槐兄飛馬近前,一抱拳道:“村中海賊已遭剿滅。走漏的兩賊,我方才也在來路見著屍首。此戰,是我等大獲全勝。飛兄,蒲先生,多有勞。”


    “哪裏哪裏,此是槐兄之功。”我與蒲先生連連拱手道。


    槐兄道:“不言其他,飛兄,方才樓梯上斬賊之人,果是李村混入海賊內應。我與他盤問,已瞭然引海賊來此接引之法。時間緊迫,我等明日出發如何?”


    “就依魏槐兄所言。”蒲先生頷首道。


    “好。二位何不與我先回客棧,聽海賊中內應武仲業,將賊寇情形說個一二?”我與蒲先生點頭稱是,便騎了馬,隨槐兄同回客棧。


    行至客棧門前,隻見一男子渾身血汙,早在此等候。他見我三人歸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拜道:“恩公且受在下一拜!”話音剛落,隻見四下街道閃出眾多循聲而來的百姓,將我三人圍攏,伏倒便拜。我三人見狀大驚,忙跳下馬將眾人扶起,好言撫慰。


    槐兄將為首的男子扶起,道:“仲業無須多禮。時間緊迫,還當說明海賊情形為先。”


    武仲業抱拳道:“三位恩公請往客廳落座。我方才差人搬去海賊屍首,又打點了些夥食為各位恩公充飢,請進。”


    我三人拱手稱謝,又與四下百姓作揖告辭,便隨武仲業進門,尋張寬敞餐桌落座。這時,隻見本在客棧中清掃的一眾村民又紛紛圍上前道謝。我三人正欲答話,武仲業早起身,作揖道:“諸位美意恩公心領,然還請暫且免禮,莫誤恩公休憩。”一聽此言,四下村民方才諾諾而退。


    “仲業,且與我等說來登島之法。”槐兄單刀直入道。


    “海賊在東麵海上盤踞一島,與本村以烽火為號。本村碼頭處,每隔五丈餘便有一處煙墩,共三處。升一處煙火,意為借船登島;兩處,意為借船運貨;三處,意為緊急求援。”


    槐兄略加思索,問:“仲業,若我三人假借獻寶之名上島,當升一處烽火?”


    武仲業驚道:“此事不難。隻是恩公究竟有何打算?”


    槐兄道:“混入海賊老巢,見機焚其船隻。”


    武仲業聞言大驚:“此行兇險之極,恩公當慎重!”


    槐兄嘆道:“仲業,我三人推定,海賊近日正有攻伐文登之圖,故此打算深入虎穴,以見機燒毀海賊船隻,困賊島上以待山東府大軍救援。”


    見武仲業駭然不語,槐兄又道:“海賊既有劫掠重鎮之圖,自然得知此事遲早為朝廷察覺,引來大軍討伐,不是麽?”


    “此是當然。”


    “待水賊得手,必全數逃回老巢藏身,或另尋他處躲過風頭。仲業,你卻想水賊臨行時,怎會留下熟知其底細的李村?隻怕李村難逃滅口屠戮之禍!何況我三人已在此斬殺守賊,若為海賊所查,豈可善罷甘休?”


    武仲業登時傻眼,唬得說不出半句話。


    槐兄見此語重心長道:“故此,我等方有登島焚船之謀,以拖延海賊行動。待省府大軍來此駐紮討賊,文登李村兩地便皆可保全,豈非上策?仲業,若你有相助之意,隻消將海賊底細盡數道來,我等自有計議。”蒲先生趁勢搭住武仲業肩頭,輕聲道:“不妨先自這夥海賊來歷說起。”


    武仲業忙點頭稱是,他略加思忖,答道:“不如我先與恩公道明本家身世罷。本家在李村世代為官,引導百姓捕魚為生。實不相瞞,本村曾很是拮據,但在我出世,也便是大抵二十五年前,依家父所言,海上糾集了一夥海盜。但這夥海盜極不一般,起初隻是襲擊過路商船,卻從不對本村漁民下手,甚至每逢過節便進駐村中,與本村眾民散財共樂。漸漸熟絡之後,海盜與本村援助不少漁船漁網,以資本村營生;此外更引商家與本村來往買賣,助本村發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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