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屏幕上顯示的那些命運。活了這麽久,我所知道的就是,所有命運都將最終完成,不管是誰、怎樣試圖阻止,也改變不了。但利紮克的意圖就是要改變它:既然某個人的存在會成就他丟掉王位的命運,那麽就殺死那個人好了。如今,埃加可以告訴他怎麽做。


    “這是……這不可能。”我脫口而出。


    “不可能?”他挑起眉毛,“為什麽?因為從沒有人那麽幹?”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背。“你覺得我該和星係中的普羅大眾一樣?你認為我不能成為第一個拒絕命運的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盡可能地直麵他的震怒,“我的意思是,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就這樣。”


    “你很快就會聽說的,”他咬牙切齒、一臉陰沉地說道,“而且你要幫我。”


    突然間,我想起了阿珂斯。我想起了登艇那天他對我所布置房間的感謝;想起了他捧起我滿是刻痕的胳膊時平靜的神情;想起了在狂歡的藍雨中他追逐笑鬧的樣子……自從媽媽離世以後,我第一次感受到那樣的放鬆和自如。我想要更多,而過去此刻的種種……我不想要。


    “不,”我說,“我不幫你。”


    他威脅我的經典招數——如果我不照他說的做,他就把我對媽媽的所作所為告訴梟狄人——已經不能再逼我就範。因為這回他犯了個錯:承認自己需要我的幫助。


    我蹺起二郎腿,雙手放在膝蓋上。


    “在你威脅恫嚇我之前,讓我先說一句:我認為你如今不會甘願冒險失去我,”我說,“畢竟你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人們都怕我。”


    和萊蒂的角鬥挑戰就是如此。說到底,那是在展示強權和能力——他的權力。


    但實際上,那能力屬於我。


    利紮克從小就學著模仿我們的父親,而父親非常善於隱藏自己的反應。他堅信任何不可控製的表情都會使自己露出破綻,他也很清楚自己時刻都暴露在他人的注視之下,不管身處何地。這本事,利紮克小時候就練得不錯了,但他仍然稱不上大師。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的臉扭曲了,出於憤怒,還有恐懼。


    “我不需要你,希亞。”他說道,挺平靜的。


    “這不是真話,”我站了起來,“不過就算這是真話……你也該回憶一下,如果我想把手放在你身上,會怎麽樣。”


    我向他攤開手掌,希望我的天賦賜禮能浮到皮膚表麵上來。而前所未有地,它們應邀而至,像水波一般席捲我的全身——沒過多久,我的每一根手指都纏繞上了潮湧陰翳,如同黑色絲線。利紮克的眼睛著魔一般盯著它們,好像不受控製似的。


    “我會繼續扮演好你忠誠的妹妹這一角色,以及某種可怕的存在,”我說,“但我再也不會應你的要求給他人帶去疼痛了。”


    說完這些,我轉過身,向門口走去,心髒怦怦直跳。


    “當心點兒,”利紮克說,“你會為此後悔的。”


    “是嗎?”我並沒有轉身,“反正我不是那個怕疼的人。”


    “我,”他簡短地說,“不怕疼。”


    “噢?”我回過頭說,“那你過來拉我的手啊。”


    我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陰翳密布。我的臉因流動的劇痛而抽動著。利紮克一動也不動。


    “就是這樣。”我說著便離開了。


    §


    當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阿珂斯正坐在床上,腿上放著一本關於神識派的書,翻譯機在攤開的一頁上閃著光。他抬眼看我,皺著眉頭。他下頜那裏的傷疤顏色仍然很深,位置剛好契合於頜骨。隨著時日漸長,它會慢慢變淺,融合在皮膚裏,不那麽明顯。


    我走進浴室,往自己的臉上潑水。


    “他怎麽你了?”阿珂斯靠在水槽旁的牆上。


    我又潑了一捧水,然後倚在水槽邊。水珠沿著我的臉頰越過眼皮,流下來,滴進了臉盆裏。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狂熱,下巴緊繃。


    “他沒怎麽我。”我說著抓起架子上的衣服,胡亂擦了擦臉。我笑得比鬼臉還恐怖。“他沒怎麽我,因為我不允許。他威脅我,我……我也反擊威脅了他。”


    我手上和胳膊上的黑色陰翳又濃又密,就像畫上去的黑色蛛網。我坐在椅子上,笑了。我發自內心地由衷地笑了,直到我感覺到一股暖意。我以前從未勇敢反抗過利紮克。我身體中蜷伏已久的羞愧舒展了一點兒。我不再是他的幫凶了。


    阿珂斯在我對麵坐下。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說。


    “意思是,他拋下我們了,”我說,“我……”我的手顫抖不已。“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是如此的……”


    阿珂斯握住了我的手:“你剛才對全國最有權有勢的人放了狠話,我想就算是顫抖幾下也沒什麽。”


    他的手要比我的大得多,關節粗厚,肌腱凸出。透過他的皮膚,我能看見青藍色的血管。他的皮膚比我的白,也許就像傳言所說,荼威人的皮膚都很薄。但阿珂斯並不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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