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姨媽見薛蟠著急要附學,高興壞了,以為兒子終於長進了。忙地去跟王夫人說,王夫人此等小事並沒放在心上,打發一個管事去跟賈代儒說一聲就完了。


    焦大辦事效率很高,隻半天功夫,就把那些平常不正經讀書,扯著拐七扭八的裙帶關係進來的人一一清退。金榮等哭得鬼哭狼嚎,跪在地上求焦大:“求大爺不要趕走我們,我們知錯了。從今兒起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讀書。”


    焦大哼了一聲:“如今才來求饒,太晚了罷。要怪隻怪你們自己,本來就是附學,安生讀書罷,還惹出事來。那寶玉是榮府老太太的掌上明珠,連我們老爺爺也要讓他三分呢,你倒好,還動起手了,惹那位小爺動了氣。”


    金榮等知已釀成大錯,回不了頭。隻得一步三回頭走了。回到家金榮母親對他破口大罵:“叫你安分些!好不容易有個讀書的機會,你不好生讀書。我們家是那請得起先生的人家嗎?讀不了書,舉不了業,以後你就準備一輩子務農吧!還穿著那鮮亮衣服作甚,那也是你這身份配穿的?趕緊換下來,明兒就跟你爹去田裏幹活!”


    次日,薛蟠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去學堂,隔老遠聽到一片整齊的讀書聲。他心下納罕,怎麽今日都這般發奮起來。


    待他走進學堂,賈代儒拿著戒尺等候多時,一見他,就說:“薛大爺今日遲到,按學堂規矩,打十個板子。”薛蟠一看動真格的,又看到有些位子空空如也,平常與他交好的人都不知去向。他倒是機靈,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賈敬改進學堂,初有成效。那薛蟠受不了拘束,也不再來附學。那無所事事的薛蟠隻好到鋪子看夥計們做生意。這不看還可,一看差點鬧出一場大禍事來,皆與義忠親王老千歲有關。你道是何禍事?請聽下回分解。


    ☆、僥倖女尋舊主知恩圖報


    上回說到薛蟠見學堂那些奉承他的人都被攆走,覺得怪沒意思,再也不去了。每日到鋪頭閑逛,不過是走馬觀花,百無聊賴。


    那薛姨媽成日嘮叨,叫薛蟠跟著鋪子裏的夥計學學經濟事務,以後也好接管家業。薛蟠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沒法子,隻好每日到各鋪麵去應個卯。


    一日,薛蟠在木材店看夥計運貨,別的木材還可,薛蟠一眼就看中了一塊板,那是一塊千年檣木,薛蟠用手撫著,愛不釋手。這薛蟠雖不學無術,但從小在富貴窩中長大,有好東西還是認得的。正巧遇到賈雨村帶著一人走進店內。


    這賈雨村當日自從跟林如海進京都,靠了賈府的關係謀了個應天府知府。當日薛蟠打死人的案子還是他給善後的。不過那時薛蟠正在進京的路途中,賈雨村也隻當是還賈府人情。因此這兩人並未打過照麵,並不相識。


    那賈雨村是個善於鑽營之人。不過幾個月功夫,又搭上了義忠親王老千歲這條線,不日便調到了京都。


    “詹事請看,這塊板怎樣?”


    “嗯,紋若梹榔,味若檀麝,是塊好板。”那詹事用手輕扣,檣木發出像金玉一般的叮噹聲。


    “這塊板多少銀子?”賈雨村問。


    “大爺真是好眼光。”薛蟠得意得說,:“這可是千年的檣木,世間少有,價格當然也貴上一些。本來這塊板得一千兩銀子,看兩位是識貨之人,今兒我做主,八百兩銀子你們抬走!”


    那賈雨村一看這架勢,打量說話之人的身份應該是做的了主的少東家。他早調查過了,這裏是薛家的產業,於是用手摸著鬍子,微微一笑,“薛公子,沒想到今日有緣與你在此相遇,真是難得的緣分呀。”


    薛蟠疑惑道:“閣下是?”


    雨村道:“薛公子真是貴人事忙。當日在應天府爭搶拐子偷賣兩家的丫頭打死人的事,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薛蟠道:“難道你就是?”


    雨村點頭微笑,“正是在下,替薛公子了了那件事。”


    一時薛蟠感激不盡。他大手一揮,“既是恩公想要這塊板,不值什麽,你喜歡直接拿走吧。”


    賈雨村高興極了,得了這塊好板,送給義忠親王,自己定能得不少好處。


    正說話間,那薛姨媽見夏季酷暑難當,囑咐小廚房煮了綠豆粥,打發香菱送到鋪子裏來給薛蟠吃。一進門,正巧與賈雨村撞了個滿懷,幸好香菱緊緊護住蓋碗,才沒有打了盅子。香菱不認得賈雨村,但賈雨村卻是認得香菱的。隻因她眉間有一顆胭脂痣,與眾人不同。這香菱出落得越發標緻,惹得薛蟠眼饞肚飽的,但薛姨媽卻一直為了當日官司之事,認為香菱是個不祥之人,一直不同意收房,隻當成粗使丫頭使喚。


    那賈雨村倒感嘆了一番,當日甄士隱資助他盤纏,如今恩公的女兒近在眼前。搭救的念頭隻一閃而過,馬上就被利益牢牢蓋住。他還不想得罪四大家族,就當是香菱命不好罷。


    雨村官場上一路順風,春風得意,晚上回家便多喝了兩杯。酒後話多起來,不知不覺把香菱之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嬌杏聽。


    嬌杏一聽晴天霹靂,當日小姐走失,老爺夫人瘋了一樣找尋。原來被拐子拐走,一家子吃了那麽多苦頭,到如今還骨肉分離。這嬌杏一陣心酸,她倒是個忠僕,她馬上暗中去信給甄家娘子,一麵又以賈雨村夫人的名義頻繁到賈府走動,暗暗地探尋,希望可以見到小姐一麵。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日,嬌杏在王夫人處打馬吊時,正巧薛姨媽把香菱帶在身邊服侍。嬌杏認出了香菱,馬吊也不打了,直管一把抱過香菱,嚎啕大哭起來。


    眾人不知原委,連忙去勸慰。待那嬌杏慢慢平復,將這一段故事告訴眾人時,在場之人無不感嘆。


    那薛姨媽一聽香菱本是鄉紳之女,不好強留,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把香菱給放了。不久甄家娘子趕到,母女抱頭痛哭。原來那香菱被拐子打怕了,別人問她家鄉之事她一概說不記得了,但其實家鄉父母她如何能忘?不過放在心裏罷了。


    香菱的故事傳遍了賈府,成為一段佳話。主子、丫鬟們茶餘飯後都在議論香菱之事。


    “哎,你聽說香菱的事了嗎?”寧府有兩個給花園除糙的小丫頭偷懶,躲在角落裏閑聊。其中一個小丫頭悄悄地問另一個小丫頭,“聽說,她還是是賈雨村夫人的舊識呢。”


    “當然聽說了,這麽轟動的事誰不知道。哎,告訴你,上回我幫太太送東西給那邊府裏王夫人,正巧薛姨媽也在,我還見到過這個香菱呢。真真兒的標緻,那眉眼,跟我們府裏已身故的秦大奶奶倒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說來也巧,這話正巧被賈珍聽到了。別的還可,聽到說香菱長得像可卿,賈珍一下就動了心思。


    賈珍立刻命人打聽香菱母女現在何處,不久來人復命,原來那嬌杏想留下她們母女兩在都中安身立命。但那甄家娘子卻執意回原籍去,嬌杏拗不過,隻得安排馬車和盤纏送她們母女兩上路。


    賈珍一聽立刻叫人備馬出府,把馬車攔下,一見香菱,驚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他一時起了癡意,覺得這香菱定是秦可卿在天上怕他寂寞,投身在她身上。賈珍做了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瘋狂舉動,他立刻下馬向甄家娘子求娶香菱。其實自從甄士隱跟一個跛足道士走了以後,甄家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甄家娘子不過跟著父親封肅過活,還要聽他的冷言冷語。若有人肯照顧香菱,使她終身有靠,這甄家娘子自然也是情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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