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炒好一碟小菜自廚房出來,卻不見了那白衣蒙麵女子。他愣了一愣,將手中碗碟放下,在屋內找了找,又去屋外尋了尋,皆不見她的蹤影。他站在門前,望著屋外一片紅火的楓林,神思略有些悵然。


    在竹林裏她那恍若天女般的現身,翩若驚鴻般的身姿,以及麵紗落地後那一個驚艷了歲月般的回眸,無一不與那個夜夜入夢的白衣天女重合。他那一瞬以為那翩然從天而降的身影竟是在夢中,直到她一把拉住他,問他傷著沒有,方才省得原來並不是夢。夢中的白衣天女總是從天而降,飛一般撲來將他緊緊抱住。因太過真實,總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莫非是前世的記憶。可秋函總說他胡思亂想,就算記得前世,哪裏有人能在天上飛,莫不是他看書看糊塗了。一來二去,他便當自己是楚襄王夢會巫山神女,到頭來隻徒留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罷了。如今見著這姑娘,與夢中之人一般無二,尚未深交便又分離,如何不悵然若失?


    細細思之,那一頭凶獸,斷不是凡間之物。崑崙虛,也隻是存於傳說中的縹緲仙山。這姑娘便是仙界天女,又如何會食人間煙火在凡間久留?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方欲轉身回屋,卻瞥見她與他包紮傷口所用是絲巾,不禁又微笑起來。自己比之楚襄王,還是幸福多了。


    隻是迴轉屋內,見著方才做好的小菜,回想起適才心中隱隱的雀躍,又暗自感懷,便是吃飯,也頗有些食不甘味。


    是夜無話。


    卻說白淺自離了草廬,便一路向著終南山上行去。一路上尋思著這終南山這麽大,為何沒有點野物出沒。正思索間,便見著一隻野兔自草叢之中箭一般竄了出來,她心頭一喜,抬手起訣,瞬間將野兔抓住。心想這野兔也夠他一人吃個幾日,左右能加個菜也是好的。正欲回去,卻被身後的子闌嚇了一跳。


    “我說你啊,不守著師父,卻在這裏抓兔子,仔細又出了什麽差錯!”子闌瞪著她道,“話說回來,方才你可是輸了那女人一截啊,這傳出去,你青丘白淺上神的麵子往哪擱?”


    “這個不勞你費心。”白淺悻悻道,“那女人暫時不會再來,師父那裏也暫時安全。”


    “那你還來抓兔子?”


    “我這不是心疼師父在凡間辛苦麽,”她嘆了口氣,“我們隻管在崑崙虛吃香喝辣,卻不想想師父在凡間過的是什麽日子。我盡一點綿薄之力,與他改善一下生活,也是理所應當,職責所在。”


    “你說的也在理。”子闌沉思道,“然則若日日與今日這般在他麵前現身,似又要攪了師父他老人家往後的運數。就像折顏上神所說,委實難辦。須想個法子,既能時時刻刻在師父身邊待著,又不讓他發現。”


    “對了,胭脂那裏如何了?她所中的袖箭看似有毒,也不知凶不兇險。”白淺蹙眉道,“而且既然那黑衣女一直追殺,想來她身上也有黑衣女所需之物。”


    “她暫時沒事,隻是還未醒來。我留了應兒在她身邊照看,又布了個仙障,想來魔族應該沒那麽容易找到。”子闌緩緩道,“隻是這毒,我卻是束手無策。拖著也不是辦法,還是先回崑崙虛找折顏上神問過,再作打算。”


    “也好。事不宜遲,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想個不現身也能守著師父的辦法。”白淺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麵鏡子,遞給子闌,“還有,這麵鏡子你交給折顏或者東華帝君,請他們瞧瞧。這鏡子是黑衣女落下的。既是魔族,他們應當比任何人都熟悉,看能不能找到黑衣女的線索。”


    子闌接過,細細揣了,又反覆叮囑,方才騰了雲離開。


    子闌走後,白淺卻犯了難。這又不能現身,又要時時刻刻在一旁守著的法子,莫非隻能隱身了麽?正在愁思百結之時,身畔一陣青煙閃過,卻是玉清現了身形。


    “你怎麽出來了?”她怪道。


    “我再不出來,你便隻能想出隱身這等笨拙的法子,這般好的時機眼看就要白白浪費,我著急!”玉清一扯嘴角,手中扇子扇個不住,“你說你也正兒八經地經過人事了,怎麽在風月之事上還這般蠢?”


    “我這不是第一次主動嘛,”白淺撅起嘴,“而且對方還是師父,難免顧慮重重。”


    “所以我才說你蠢,”玉清白了她一眼,“當年你化身為凡人素素,某人可是花了種種心思的。但凡他那點伎倆你偷學個一二,還怕搞不定墨淵?”


    “你的意思是……”


    “固然那傢夥詐傷騙取你的同情我向來不齒,”玉清笑著搖搖扇子,“然則確然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借鑑一番也無妨。”


    “可我不能在師父麵前如今日這般現身。”白淺蹙眉道,“如何能用他的法子?”


    “說你蠢,你還不懂變通。”玉清扶額,“也罷,若不是你與墨淵這點事,我也懶得操這份心。你且附耳過來。”


    白淺疑惑地湊過去。玉清展了扇子,遮住二人麵容,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待玉清說完,白淺已露出了瞭然的笑意。


    “這辦法確是不錯。”她笑道,“隻是我怕……”


    “你放心,且有點自信。”玉清笑著搖著扇子,“你與墨淵並非凡人素素和夜華,乃是白淺上神與墨淵上神,今日這般,他作凡人之時雖隻道是尋常,但凡他回歸崑崙虛,這一段總會記起,自然也就明了了。”


    “我懂了。”白淺笑道。“今日已來不及,明日再行,如何?”


    玉清滿意地點點頭,心底卻默默嘆息。墨淵啊墨淵,你對白淺那一番七萬年一刻不歇縱使逆天也要相見的情意,我終是不能令她這麽早便知曉。得來太容易,便不曉得珍惜。真心更需真心來換,方才格外珍貴。且令她也嚐一嚐這般滋味,也算是一番補償罷。


    翌日。


    清晨,楓林裏鳥鳴聲聲,清幽靜謐。然則這一片寧靜卻被秋函一陣驚訝聲打破。


    彼時子禎正在屋後晨起練劍,忽聽得秋函一陣驚呼,“我的天!這是誰幹的!?”他一蹙眉,收住劍,繞過屋子,方欲過去瞧瞧出了什麽事,便遠遠見著自己門外一行血跡,屋門外還擱著一隻已死的野兔。


    他蹙起眉,細想了一想,似並無得罪什麽人。且自己離群索居,這處山麓臨近的人家多在數裏之外,斷不會做這種事。一時也頗摸不著頭腦。


    “哎,少主,你看!”秋函指著那兔子旁邊又道,“這還有好多果子和野菜!”


    他一看,果然如此。


    “莫非是哪家的姑娘看上了少主你,與你送了這些野物?”秋函笑著打趣。


    他搖搖頭,嘆氣道,“你想太多了。不過無論如何,既然放在這裏,便收下罷。否則浪費了這野兔的性命,扔了也是可惜。”


    “這就對了。”秋函笑道,“看來少主秋闈之前,我是不必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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