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隻道,“你且忙去吧。”說罷,將野兔與果子野菜拾起來,拿進屋內。


    秋函去後,他又拿了清水,仔細將門外的血跡清洗幹淨,方才回去練劍。隻是整顆心都莫名提了起來。


    至第四日,門外又放著些野物與蔬果,他疑心四起,追出門外,卻不見一絲人影。


    又過了半月,仍是每隔數日門外便會放著好些東西,隻不再弄出血跡,幹幹淨淨的,疊放得整整齊齊。他不禁被弄得有了些興趣,到底是何人何時來送的東西。好幾次他在屋內假寐,聽得門外有動靜,待他出得屋來,門外已是明月清風,半條人影都見不著。


    便是如此過了一月。


    這一日,他算了算大約又當是那神秘人來之時,便潛在門邊靜待了一夜。待聲音一響起,也不出門,隻將手中所捏石子疾射而去,隻聽得門外一陣窸窸窣窣之音,他一躍出得門來,卻於暗沉沉的暮色下見著一團白色的物體向樹叢外隱去。他心下一凜,已奔了過去。待到臨近了,方才抬手一提,將那團白色提了起來。細細看去,卻愣在了原地。


    那團白色原是一隻半根雜毛也無的白狐狸。因方才他投的那枚石子之故,想是傷了腿,這才被他捉住。此刻正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發出一聲極細的嗚咽聲。再看之下,那狐狸的嘴角還殘留著門外山雞的雞毛。莫非一直為他送東西來的,並非是人,而是這隻狐狸麽?


    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便自嘲地笑著與牠道,“莫非那門外的東西是你放的?我雖聽過狐狸報恩之事,卻從未記得何時救過狐狸,你可是認錯人了麽?”


    那狐狸隻嗚咽著,抓住他的手不放。


    “是我的不是,還傷著你了。”他嘆了一口氣,將狐狸抱起來,“你隨我進來,我替你看看傷得如何了。那姑娘留下的傷藥還剩下不少,那藥治傷最是神速,想必很快就能好。”


    白淺在心底默默笑出了聲,暗暗施了個訣,將那傷藥收了回來。


    那人入得屋內,將狐狸放在桌上放著,便去取那傷藥,然找了半晌,那藥瓶似消失了一般,遍尋不著。


    他不禁有些納悶,那藥瓶素日也不曾動過,如何待要用時卻不見了蹤影。便嘆了一口氣,掌過燈來,與那狐狸道,“不知為何,那藥卻尋不著了。也罷,先讓我看看傷得如何了。你且忍著點,若痛得狠了,便……”思索了一瞬,到底心疼自己這些家什,若被咬壞了,又要添置新的,又是一番花費,隻得嘆了一嘆,道,“便咬我的手罷。”


    白淺愣了一愣,正挖空心思若這人要她咬木棍之類該如何應付,卻不想他竟要她咬自己。白淺不禁眼淚汪汪,端的是不敢啊!若被師兄們知曉,一頓狠批自是少不了。何況,自己哪裏捨得咬他,心疼還來不及,情願咬自己尾巴也不能咬他的手。


    他將燈移得近了些,細細看去,前肢似無問題,隻是右後腿仿佛有些不對勁。他抬起那隻後腿,隻見白毛脫落了一塊,骨頭似是折了,一動也不能動。他嘆了一口氣,望著她歉疚道,“也是我下手太重,這後腿有些問題,需以木片固定了方能慢慢長好。你好心與我送東西,我卻傷了你……如此,隻好暫時於寒舍屈尊一段時日,待腿好了再回去,可好?”頓了頓,又道,“隻不知你可有家人,若家人不見你回去,可會著急。若不待腿長好便送你回去,他日又如何與你取固定之物?”言罷,已是蹙了眉,暗自傷起了腦筋。


    白淺見他說起家人之時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懷,難免心裏一痛。若非壞了他的運數,如今他定然是貨真價實的貴公子,一家齊享天倫,如何會形單影隻到住在這荒無人煙之處。不禁伸出爪子按在他的手背上,一雙大大的黑眼睛眨巴著望著他,嗚嗚地叫了兩聲。


    他被這狐狸的模樣逗樂了,柔和了眉眼,輕聲道,“你看似是個有靈性的,也不知是否與你有緣。雖則我這寒舍簡陋,也無餘糧,但要養你一段時日,倒也無不可。你屈尊在此,還望海涵招待不周之過。”


    狐狸放下爪子,卻將頭往他掌心蹭了一蹭,似是在與他道謝。他不禁微笑起來,安慰道,“你且放寬心,先在此待著別動,我去屋外尋些木材,好與你做固定斷腿的板子。”說罷,便轉身去廚房拿了柴刀和斧子,出門去了。


    待他方一出門,白淺便化了身形,尾隨而去。這斷腿還得裝些時日,一想到此,她很有些內疚。這事萬不能讓師兄們發現,否則令他們知道她詐傷,又得挨一頓白眼和數落了。但是墨淵那般聰明,細細一回想便會發現其中破綻,這等伎倆自然是瞞不過。到時要聽他說她的不良居心,那她青丘白淺上神的麵子待要往哪擱?不過那日玉清似胸有成竹一般,說隻管把心一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詐便詐了,那又如何?白淺猶記那日玉清笑得極其暢快,似是一吐了胸中多年所積的惡氣,搖著扇子笑道,他兄弟做得,你如何做不得?隻管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隻管詐你的,旁的休要操心。白淺聽得她那般說,便放下心來。如今這詐傷如此順利,她不禁生出些得逞的快意。


    子禎出得門來,在樹林裏往來尋了幾回,好歹在一處灌木叢中找到一塊適用的木材,大小也合適,便砍了回去。回至屋前,在木樁上劈了個大概,方才用柴刀細細削了,以砂紙打磨光滑,方才進屋來量狐狸後腿的尺寸。白淺早已先一步回屋,化為狐狸,神色懨懨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進來見著這狐狸此等模樣,有些擔心,便伸手抬起她的腦袋。見這狐狸還好好的,似是倦了,方才放下心來,大致比劃了一下那後腿的長度,又出得門來將木片切成合適的長短,方才進屋。


    他細細地將狐狸的後腿以木片固定住,再以繩子牢牢捆住,最後用碎衣上裁下的布條將那隻後腿綁得如粽子一般,方才滿意地罷手。他微笑著對那狐狸道,“狐兄,如今腿已綁好,且待些時日,便能如往常一般行走了。”


    白淺聽他叫自己狐兄,差點沒忍住噴了出來。茲事體大,這事關狐狸的尊嚴,縱然是獸類,這性別可不能亂來,尤其是在墨淵這裏!從前司音時被當作男人也就罷了,如今化作狐狸還被當作公狐狸,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此,她便一把伸出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袖,沉著臉,一雙大大的黑眼睛古井無波般地望著他。


    他不明所以,隻問道,“怎麽了?綁得不好?想我一介男子,手藝上生疏一點,也是有的。還望狐兄見諒。”


    她隻搭著那隻爪子,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活了著這十幾萬年,第一次恨自己是隻狐狸,不能開口與凡人說話。否則,她定要義正言辭地糾正一番,告訴他,我是隻母狐狸!其實如今想來,這番話,七萬餘年前便該與他說了。


    他見這狐狸如此神情,似突然想通了一般,喃喃道,“莫非你是個母的?”


    她笑著點了點頭,狐狸眼睛也彎了彎,放下了爪子。


    這下子禎倒為難了起來,思慮了半晌,方才瞧著她道,“我喚你狐兄,看來確是不妥。然則既住在同一屋簷下,也得與你暫起個名,否則多有不便。……叫什麽好呢?”沉思片刻,犯起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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