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勳世奉指了一下沙發,nce的室友正在收拾行李,一會兒下來。”


    他不喜歡蘇離這個名字,因為這個時候她並不屬於他,但是她現在也不是alice,於是勳世奉找到了一個相對中性的稱呼,—nce的室友。


    “謝謝。”


    蕭商坐好。


    大廳中的兩個男人就在時間的流逝當中沉默著。


    氣氛倒是不凝重,也的確沒有什麽好凝重的。


    他們兩人就是陌生人,永遠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但是對於同一個女人來說,他們是past tense與 present tense,在時間的power麵前,past is in the past,沒有什麽值得計較。


    勳世奉忽然想要表現的nice一些,就詢問蕭商,“想喝點什麽,室溫的水,冰水,熱的紅茶,還是咖啡?”


    蕭商很有禮貌的溫和的拒絕,“不用麻煩,謝謝您,勳先生。”


    樓梯上有腳步聲。


    勳暮生穿著淺色的家居服下樓,他看見蕭商在客廳就有些隨意的打了招呼,“你來了,等一下,阿蘇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顯而易見,勳暮生認識蕭商。


    蕭商,“好。”


    勳暮生又說,“對了,上個星期爺爺還說起你,說要謝謝你。你給他的那個用蜂蜜調製的藥丸很神奇,他吃了一段時間之後感覺身體好多了,晚上能睡個好覺。爺爺對你很稱讚呢,還說繼承了蘇老先生衣缽的人就是不得了,並且引經據典的說了一句什麽話,……,什麽,生子當如孫仲謀,……,你不是姓蕭嗎,怎麽又扯到姓孫名叫仲謀的人身上?”


    ……


    勳暮生話音落了,原本就沉默的大廳,就愈加的沉默。


    在alice多年的指導下,勳世奉明白’生子當如孫仲謀’一句典故,是從三國中流傳出來的,後來被辛棄疾寫成了一句宋詞。


    但是勳暮生不懂,隻不過沒有人苛責他。


    沒有人去苛求一個出生在紐約,生長在瑞士,被英法德拉丁四種語言教育長大的華人第三代會明白那些浩如煙海一般的中國傳統文化的詩詞典故。


    蕭商聽完,忽然就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與alice迥然不同,alice如果真的開心笑的永遠像一隻迎風飄揚的狗尾巴草,而蕭商,則笑的像天空中的一抹浮雲。


    “可能nce聽錯了。不過,多謝勳老先生謬讚,愧不敢當。”


    蕭商並沒有因為勳暮生的不學無術而麵帶譏諷,他還是那種清淡的表情,卻有著令人愉快的善意。


    “我隻見過勳老先生一麵,原本以為勳老先生在海外過年,吃不慣這種蜜丸,所以做的就不多。如果真的有效果,並且勳老先生也願意繼續吃下去,我回去再多做一些給勳老先生郵寄過去。”


    勳世奉聽完,忽然問,“你見過我祖父?”


    蕭商忽然看著他,“勳先生忘記了,去年夏天在萬荷千峰園,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


    去年夏天?


    該死,他把那件事情徹底忘記了。


    對於勳世奉來說,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並且也不是什麽值得記憶的事情,於是,他那個異常美麗的大腦就好像計算機格式化硬盤一樣,將那些事情徹底format,一點殘餘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在現實世界當中,勳世奉見過蕭商,僅僅一麵。


    那一年,他因為對付勳亭澤的兒子勳世恪手段有些激烈,勳氏家族內訌,以他的血統為借口,對於他這個繼承人的地位的合法性進行攻訐。祖父勳晚頤一再強調血溶於水,一筆寫不出兩個勳字,講究要在家族中要以德服人,但是勳世奉本人並沒有這些想法。


    那個時候他太年輕,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時間一點一點的做一些邀買人心或者說收複人心,以德服人的虛偽事情。他奉行的原則就是強權,alice曾經說過他,——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有人不服,那麽就把ta打服氣,前提是ta沒有死亡;如果再不服氣,那就將ta出掉,使其失去生命,丟掉了在現實世界中的依仗,一切矛盾就迎刃而解。


    ——如果一切爭端可以和解,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戰爭。


    這就是alice所謂的詭異的純真?


    但是,這麽簡單有效的手段,祖父勳晚頤不認同,為了柔化他的手段,同時緩和與家族的矛盾,祖父提出一個當時看起來匪夷所思,但是十幾年後的今天,看起來老謀深慮的想法,——與蘇氏聯姻。


    他應該完全漠視這個提議,隻是,現在想起來依舊不可思議的事情是,當年的他鬼使神差的竟然同意,並且與祖父親自到訪燕城的萬荷千峰園!


    為什麽?


    他原本對於蘇離應該毫無印象。


    即使多年後,他也無法回想起當年他做出這件事的原因。


    這些都不重要。


    結果最重要。


    他去了萬荷千峰園,跟隨他的祖父,拜訪了那位蘇老先生。


    遺憾的是,祖父的心願並沒有得到滿足。


    蘇老先生與祖父的對話充滿了玄機,當年的他聽的一知半解,不過,極端聰明如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過是祖父的一廂情願,同時,他在萬荷千峰園見到了蕭商,僅僅一麵。其實,他是見過他的,真正麵對麵的見過。


    蕭商全程在場,並不說話,隻是到最後,他端過來兩碗茶湯。當年他不愛喝中國茶卻也覺得那兩碗茶水是珍品,現在他才明白,從古中國傳下來的一些古怪的傳統當中,有一項就是——端茶送客。


    ……


    事情發生在去年,那麽,眼前的蕭商當然明白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去過萬荷千峰園,也知道祖父的心願和未遂的遺憾,同時,當然也明白自己隨同祖父前去拜訪的含義。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勳世奉感覺到心理上的屏障被擊破,自己沒有依仗,也毫無掩蓋。


    麵具被撕開。


    他再看蕭商,發現這個男人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他的眼神帶著善意,帶著笑,同時,竟然還有一絲的慈悲。


    ——我不是白起,不會對敗軍之將趕盡殺絕。


    這是他手中浩如煙海的資料中一份不起眼的日記一般的手稿上寫的一句話,宣紙,小楷,落款是,燕城蕭商,寫於萬荷千峰園。


    “四哥,你還去過燕城?”勳暮生有些奇怪,“我都不知道。”


    “……”


    半晌,勳世奉才淡淡說了一聲,“嗯。”


    一時之間三人又是無話。


    勳暮生看了看蕭商,又看了看勳世奉,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發生過,但是卻又摸不到邊際,這種詭異的感覺自從他哥取消了回紐約的行程而轉到劍橋來之後,就出現的有些過於頻繁。


    “你們這次去蘇黎世住幾天?”勳暮生問蕭商,總還是需要找一些話題,不然三個人大眼對小眼的幹坐著也很尷尬。


    “3天。”


    “你是醫科生,對了,我們家在那邊有製藥研究機構,你要不要去看看?如果合適的話,其實你畢業之後不一定非要做醫生,在藥物研究公司工作,paycheck會非常漂亮。”


    勳暮生總是覺得這個人與蘇離不般配。相比之下,蕭商的背景乏善可陳到幾乎一無所有。出於勳暮生本人的所謂的’好意’,他總是想要’幫助’他們兩個。首先,他就想要幫助蕭商可以在畢業之後找到一份薪水高一些的工作,這樣似乎可以拉近一下他同蘇離之間的差異,嗯,也許,……


    蕭商回答,“謝謝。”


    這算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把那邊的地址給你?”


    “好。”


    這,……,算是答應?


    說是答應,卻顯得有些冷淡,可是如果說是拒絕,又沒有任何拒絕的詞語。


    蕭商甚至連他的語氣還是如同方才一樣,很溫和,像是春天帶給人的愜意,卻夾雜著一些沾衣的杏花雨的涼意。


    勳暮生不記得那個製藥研究機構的地址在哪裏,他需要上樓找答案,此時蘇離收拾好了背包下樓,看了看大廳中這三個人,蕭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蘇離對他說,“你來了,等很久了吧。誒,剛才有一份重要文件找不到了,我翻了好久才找到它,不知道我們會不會遲到趕不上飛機。”


    “不會。”


    “哦。”


    他總是淡淡的,一切都不急不緩,但是隻要有他在,所有事情都是可以控製的,沒有什麽值得擔心。


    “那我們走吧。”


    “好。”


    在外人看來,蘇離同蕭商之間的相處沒有什麽甜美或者是激情,就好像完全沒有雜質的水,清淡無味,但是他們卻是密不可分的,默契到了極致,似乎兩個人就是一個人一般。


    “四哥,小暮,謝謝這兩天的照顧。”蘇離站在蕭商身邊很乖巧的與勳家兄弟告別,“我從蘇黎世回來之後就不過來叨擾了。”


    勳暮生,“誒,過來吧。等你們回來,我想要在這裏開一個燒烤會,後麵的那片山林和河流都是私人的,可以隨意玩耍,再說,我不在,你一個人住在那裏很無聊欸!”


    “呃,……,那等我回來給你打電話哦。”轉身,蘇離又衝著勳世奉說,“四哥,我走了。”


    “好。”勳世奉,“一路平安。”


    “……”


    似乎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樣的話,蘇離繼續乖巧的點頭,“謝謝四哥。”


    直到他們離開,蕭商也沒有主動向勳暮生問那間製藥機構的地址。


    等兩個人走掉之後,勳暮生看著大門來了一句,“四哥,我知道你和爺爺為什麽去燕城,我也知道你為什麽到劍橋來。”


    “……”


    是嗎,勳世奉心說,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會知道原因。


    “我聽說了,爺爺想要和蘇家聯姻。”


    “……”


    “他們肯定覺得我和蘇離在一起上學,現在又住在一起,於是就想要把我們兩個湊合到一起去,四哥這次到劍橋來,也是為了看看我和蘇離實際相處的情況吧。”


    “不是。”勳世奉否定。


    “那四哥你為什麽過來?”


    “不知道。”


    “什麽?”


    勳世奉並不想要繼續解釋,他忽然提高音量說,“max !”


    “是。”


    max送完客人就從大門外安靜的走進來。


    勳世奉,“給我倒一杯熱巧克力,多加幾塊方糖。”


    他感覺自己低血糖。


    “哦,不,max,你打開first aid,敲兩針葡萄糖針劑放進去。”(感謝吱吱提供的方案)


    max,“……”


    這位完美的管家愣了足足10秒鍾才恢複了原本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修養,繼續以一種嚴整的聲音回答,“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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