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毀掉它,會怎樣?”


    葉熹聽後一愣,訕訕地看了一眼程秋白,吞吞吐吐道:“這……要是有驅鬼的法器斬斷靈介,就……就會讓他們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去了哪裏?”


    “自然是回了酆都……如果再想上來,就得重新尋找靈介。”


    謝孤鸞若有所思,對於阿澈這樣死了幾十年的鬼,再找一個靈介,恐怕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我第一次來雲良閣便聽說了顧驚鴻這個名字,據說是因著跳得一支絕美的驚鴻舞,”葉熹話鋒一轉,忽然說道,“我見她麵容姣好又知書達禮,才時常讓她作陪。那時我和秋白都隻是常人,她對自己的身世又一直諱莫如深,我們隻當她是個家道中落的官家女子,哪裏知道這世上還有那麽多妖魔鬼怪?”


    葉熹輕嘆一聲:“我當年拿走她的首飾,是有她的允諾的,她妝匣中的珠寶繁多,我也就挑了一個順眼的,沒想到是個不得了的物什……說來也奇怪,才到漠北不久它便陰差陽錯地丟了。”


    “那首飾是她的靈介?”


    “必然不是,靈介和靈體不能分開,倘若我弄丟了靈介,哪還會在這裏見到她,”葉熹有幾分苦惱地搖搖頭,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說道,“阿澈也是想借你之力帶他的靈介來長安,這般他自己也就能跟著來了。但靈介還在你身上,說明他還會回來尋你,你有那樣東西,他隻能跟著你。”


    謝孤鸞垂眸,阿澈的小像仍在他的懷中,還有冰涼的觸感。他有些後悔,心中斥責自己因為太過迫切地想要知道葉熹和阮夢秋的關係而被阿澈牽著鼻子走,一隻孤魂野鬼而已,又怎麽會真正想要幫助他?


    “你也別太在意,活人口中無真言,況且他還是鬼呢,”葉熹輕笑著拍拍他的肩,“你要是想要擺脫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找片荒地,用雞血將他的靈介浸過以後埋在土裏,一裏之外他便尋不到你了,不過……這麽做也極其危險,秋白說阿澈絕非善茬,如果被他發現,你大概也不會有好下場。”


    謝孤鸞從行囊中取出阮夢秋給他的那把斷劍,劍被厚厚的油布包裹著,隻露出了鴉羽般烏黑的劍柄——若是他現在斬斷阿澈的靈介,這隻野鬼是否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麵前了?他該不該下手?


    可轉念一想,阿澈跟著他的這兩個月來煩是煩了點,卻沒做過什麽壞事,雖他目的難料,但亦不至於教他魂飛魄散。謝孤鸞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地將斷劍藏進了袖中,向葉熹輕輕一鞠,道:“多謝葉公子相告,謝某實在慚愧。”


    “哪裏話,你我素昧平生,之前對我有所避諱也是人之常情。”葉熹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謝孤鸞見葉熹理解岔了,也未反駁,打算等今晚的這樁事告一段落再做旁的打算。


    雖與葉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相比阿澈來說,他的確更值得信任,正如葉熹所說,如若是人都不值得信賴,又怎能去信鬼?


    謝孤鸞心思比他迂迴,嘴上不說,卻愛亂想。他四處闖蕩有些年了,與葉熹短暫相處可看出,他這種師出名門又心無城府之人,行走江湖有門派作依仗,直來直去,靠的是義氣。若有疑問還當直言,拐彎抹角倒顯得拿撚了。


    “你要是有什麽想知道的,大可以問我。”葉熹嘿嘿一笑撓著頭,但話還沒說話,一直了無蹤影的程秋白突然出現在兩人跟前,眼裏帶著擔憂。


    葉熹一看,徒然變了臉色:“謝兄,眼下事情還沒結束。”


    “出了什麽事?”


    “秋白剛剛去探聽,是有客人暴斃在船上,消息壓下去了,”葉熹的目光在往來的人群中遊走,忐忑地說,“船上的這些人大都不明所以,以為是朱泚的餘孽作亂。”


    謝孤鸞仔細一想,問道:“阿澈說兇手不是人,可是那顧驚鴻?”


    “秋白聽其他姑娘議論,說是死的那人生前折辱過顧驚鴻,她跳完舞後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哭呢,可她之前卻……這是意欲何為?”


    謝孤鸞走到船舷處,用手擦去木質欄杆上凝著的寒露,手心一片冰涼。他斟酌了半晌,才答道:“顧驚鴻受辱在先,你我在樓上被她發現在後,這是巧合。其實那時她已準備殺人,但又不甘心將你放走,所以先暗中下藥欲暫時限製我們的行動,待她得手後,再回頭尋我們的下落。”


    “但得知你拿不出她要的東西時她卻走了,應是時間緊迫,她要趕著回去洗清嫌疑。她本不用這麽著急,但那個伶人大約和她不是一條道的,是以,我們才剛打算逃走她便匆匆現身了。”


    [ 玖 ]簪花不解愁


    雲層遮蔽了月光,水麵上浮起團團水氣,薄霧徐徐流動,仿佛整艘畫船正穿行在煙雨中。岸上的柳樹窈窕,在縹緲水雲間,卻有了半分凜冽的姿貌。


    氣溫降得很快,才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謝孤鸞的手腳便已經凍僵了。他從容地對著手嗬氣,他的手背白得如紙一樣,幹得有點發疼。葉熹卻惴惴的,臉上流露出憂恐之色,看看程秋白又瞧瞧謝孤鸞,猶豫道:“謝兄,要是真如你所言,顧驚鴻勢必會再來找我。但我現在被困在船中,輕功也使不上,豈不白白將自己送到她手裏?”


    葉熹確實危險,但還至少還有程秋白在,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顧驚鴻的對手。


    這個女人不經意間從眼神中透出的陰狠怨毒和阿澈如出一轍,定是死得極為悽慘。程秋白不消說也知道是死在戰場上,戰死是忠烈,而阿澈和顧驚鴻應是厲鬼,說明生前有冤屈,越是有怨,化為鬼魂後便越可怕。


    雖然阿澈隨時都樂嗬嗬的,看起來麵善,但他對謝孤鸞笑的時候,眼底卻是一潭深水,冷得徹骨。


    而一個怨魂,怎會對人抱有憐憫之心?因此顧驚鴻很有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葉熹蹙著眉頭靜默了片刻,接著把頭上的一握烏髮重新束起,捋起衣袖決絕地看向水麵:“我還是跳吧!”


    程秋白和謝孤鸞同時抬手攔住了他:“若是顧驚鴻真要對付你,就算是離開這遊船你也奈何不了她。”


    葉熹聞言也鎮定了下來:“那我去與顧驚鴻當麵說明,她如果有意放我一馬,我就能勸動她。假使她一開始就動了殺心,秋白,你的勝算有多少?”


    程秋白伸出了手掌。


    “五成?倒可以搏一搏,”葉熹揉著鼻樑嘆了一口氣,又對謝孤鸞說道,“謝兄,我去找她,你自便吧。”


    謝孤鸞雖然沒多少摻和之意,但好歹與葉熹相識一場,而顧驚鴻既然下了兩個人的藥,自然也不會放過他,何況他還有一樣寶貝防身,倒也不懼她太多:“葉公子有難,貧道斷無袖手旁觀的道理,我和你一同去便是。”


    葉熹心中到底還抱有一絲僥倖,也沒再推辭,和謝孤鸞一起快步入了艙內。船裏還是亂作一團,程秋白帶著兩人避過人群和護衛,繞到了顧驚鴻的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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