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謝孤鸞心中一驚。仔細一想的確前後矛盾,下藥之人明顯不想讓他們離開,可這名男子卻要帶他們走,隻能說明,製造出這片空間,把他們困在這裏的另有其人。而那個人,當時就在撫琴人的周圍,所以氣息才會混在一起。


    “嘻——來了。”阿澈半個身子躲進了牆裏,裝作十分害怕的樣子。


    逾時,一直在催促他們的男子“啊”了一聲,像受驚了一般,體似篩糠,食指顫抖著撥弦,在古琴的弦音中化作一團青煙瞬間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跑了?謝孤鸞和葉熹都有些愣神。


    此刻程秋白也察覺到了異樣,可未及有所動作,一股濃艷冷香就迎麵而來,在撫琴人消失處驟然出現一個女人,顏如美玉,膚若凝脂,仿佛一朵盛開的芙蓉。女子一雙美目惺忪,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那驚艷的一瞥,讓謝孤鸞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旁的葉熹倒吸了一口冷氣:“顧驚鴻!”


    [ 捌 ]靈介


    “她是誰?”謝孤鸞問道。


    這女子身上還穿著舞服,乍一看和其他舞姬歌ji美得無甚區別,可她眉黛如新月,似有靈動山水,雖微施粉澤,卻脫俗大氣,和酒樓中的鶯鶯燕燕迥然不同。


    葉熹尷尬地咳了一聲:“我和秋白三年前來常來雲良閣喝花酒,可沒想到……沒想到她竟然是……”


    “公子好記性,”顧驚鴻嗓音如百囀嬌鶯,悅耳動聽,她的眼波流轉,向兩人盈盈走來“不過幾年光景,這位將軍就——嗬嗬,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顧姑娘不知有何貴幹啊?”葉熹滿臉堆笑,往後退了一步。


    “葉公子千裏迢迢來到長安,可今夜卻不巧,小女子有要事沒能好生招待,我便在此賠罪罷。”


    葉熹旋即又幹笑了一聲:“姑娘客氣了……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告辭了。”


    “走什麽?”顧驚鴻倏地出現在了葉熹的眼前,速度快得驚人,她雙手緩緩地攀上了他的胳膊,絳唇一張一翕,“我與公子難得一聚,定是要留你敘敘舊的。”


    顧驚鴻的指甲被鳳仙花染過,紅得滴血,葉熹直勾勾地盯著她的手指,竟忘了要回答。顧驚鴻笑著將手鬆開,低頭細細地撫摸著蔻丹,髮髻間的步搖叮噹作響:“公子忘了也無妨,我會讓你想起那夜發生了什麽。”


    這句話說得極曖昧,謝孤鸞愣是嗅出了一股風月味道。雖說此時的氣氛略有些緊張,但他還是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你是她的恩客?”


    葉熹聽罷一臉怔忪,向謝孤鸞一個勁兒地擺手,張嘴對著口型,大致意思是:“我沒有,不是這樣的”,一邊神色慌張地瞄著程秋白。見他這副滑稽樣子,程秋白沒多大反應,倒是顧驚鴻和阿澈,不約而同地哂笑起他來。


    “道長說笑了。”顧驚鴻食指在葉熹挺秀的鼻尖上輕輕一點,揶揄道,“葉公子最鍾情平康坊那些秦樓楚館中的紅倌人,出手也頗為大方,但我知曉公子有個小癖好——但凡是最後一次陪你,總要從我們頭上拿走一件首飾,是也不是?”


    葉熹不置可否,隻焦急地朝程秋白使眼色:“秋白,我和她什麽都沒發生過!”


    顧驚鴻挑著眉也不惱,繼續說道:“程將軍又不癡傻,是什麽他心裏自然清楚,葉公子莫要人一著急腦子也不清醒了。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你臨走時從我這兒拿了什麽?”


    “點翠芙蓉簪。”葉熹不假思索道。


    “真是佩服,這麽多女子,你卻記得分毫不差。”


    方才還對著顧驚鴻嬉皮笑臉的葉熹,下一刻臉垮了下來:“顧姑娘難不成是想要我還給你?”


    顧驚鴻但笑不語,纖細的手指撫上了葉熹的麵龐,對想將她擋下的程秋白拋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後,程秋白夷猶了片刻,竟然停止了動作。


    “秋白?”葉熹麵色詫異。


    “我隻是讓程將軍明白,他要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讓各位活著離開這裏罷了。”


    謝孤鸞心中一沉:“你想怎樣?”


    顧驚鴻笑靨如花,臉頰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她軟軟地開口:“葉公子隻需將它物歸原主即可。”


    “姑娘既然知道我的習慣,當時也未加以阻止,為何三年後還要讓我歸還?”


    顧驚鴻眼睛微闔似是在深思,隨後雙眼猛然睜開,眼中戾氣暴漲:“我當時叫你拿走的不是那個——還給我,現在!”


    “給她不就是了?”見葉熹躊躇不定,謝孤鸞忍不住道。


    葉熹畏怯地看了一眼顧驚鴻,萬般無奈地答道:“顧姑娘,那夜之後我便和秋白去了漠北,那物我也隨身帶了過去,後來我不慎遺失了,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歸還於你,對不住……”


    顧驚鴻聽後眼神閃了閃,一絲瞭然過後,又溢出一點怨恨,卻沒有多說什麽,抽身而去,隱沒在黑暗中。


    下一瞬,在地板猛烈的晃動過後,謝孤鸞和葉熹已經置身於吵嚷的人流中,還是那段窄窄的走廊,可通明的燈火幾乎令人睜不開眼——他們仍在畫舫中,再往前幾步就是寬敞的甲板。


    葉熹長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道:“她放過我們了?”


    謝孤鸞仍雲裏霧裏,搖著頭:“葉公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莫急,”葉熹擺擺手,伸著脖子四處張望了半晌,“看這船上亂成了一鍋粥,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咱們去甲板上透透氣,我說與你聽。”


    皓月當空,隆冬的風裏還有溫軟的味道,掠過廊簷的銅鈴,發出陣陣脆響。謝孤鸞低頭靜立在人群中,挺拔俊逸,一身霜白的道服被流淌的月色暈開,似有種與生俱來的仙姿。但他麵色沉沉,心中卻極為不安——阿澈不見了。


    就在他們回到船上的那一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謝孤鸞這才想起,阿澈當時向他提出的要求便是要來長安,他現在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再待在自己身邊,這也是謝孤鸞最期望的。至於他的夢,謝孤鸞從來就沒指望過阿澈會兌現承諾,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保命罷了。


    既然阿澈已走,謝孤鸞也不想再隱瞞,把他倆的關係和盤托出。葉熹得知謝孤鸞對鬼一無所知十分訝異:“謝兄,像你這樣與鬼同行卻對其全無所聞的人實在少見。”


    “我也是無奈之舉,如今他已走,不提也罷。”


    “他的靈介可還在你手中?”


    “靈介?”聽到這個詞,謝孤鸞眼前一亮,把阿澈的小像拿出想遞給葉熹,“是它嗎?”


    葉熹“哎呀”了一聲,按住了謝孤鸞的手:“使不得,靈介萬萬不可輕易示人。”


    任何一個鬼魂重回人間都會選擇一件生前的貼身之物作為載體,這便是靈介。靈介難以被凡物破壞,同時鬼魂自身也無法觸碰自己的靈介,這才是阿澈讓他將小像放在身上的原因,也難怪阮夢秋會那樣叮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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