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爺終究沒有隨同李側妃一道往金陵城裏赫赫有名的李家去。


    等他收拾妥當出來的時候,李側妃早已經坐上馬車出府去了。平王爺連忙要追,卻被等候在二門處的鄒媽媽攔下了。


    “王爺,側妃交代過奴婢,請務必勸您回轉。此事本是南邊士林自己做的決定,和您並無關係。您要是跟去了,難保不會被人揣測他們都是迫於您的威懾才不得不如此。再不然也該說你早和他們同流合汙,沒得將好好一件事又給整壞了。”


    平王爺眉頭緊皺。“但如果本王不去,豈不是顯得本王太沒出息了,凡事都要靠個女人出頭?”


    “王爺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側妃嫁給您多年,一直蒙受您的恩寵,舅老爺姑奶奶們也都承蒙您多年來的照料。如若不然,李家哪裏會蓬勃發展到今天的境況?更別提您這些年為南邊做的貢獻了。側妃是心甘情願為您去做事的,想必老爺還有舅老爺他們也都會義不容辭。這和王爺您有沒有出息沒關係,這是事關王爺您的清譽,還請您千萬謹慎些。”


    一席話說的平王爺緊皺的眉頭漸漸放平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好吧!”他猶豫著道,“不過這些禮物既然備下了,總不能又放回庫房去。”


    “正好側妃走得急,都沒給娘家人帶禮物呢!奴婢留在這裏不就是等著打點這些的嗎?王爺隻管將這些東西交給奴婢,奴婢一定將東西完完全全的交到側妃手上!”鄒媽媽忙道。


    如此一來,這些便都是出嫁的女兒帶回家去孝敬父母的,和他這個王爺無關了。


    平王爺滿意頷首。“如此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王爺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從未被他如此以禮相待過,鄒媽媽嚇得手足無措,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奴婢也不過是做了奴婢應該做的。”


    平王爺點點頭。“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你便直接搭了裝東西的車一道過去吧!”


    鄒媽媽忙不迭點頭,趕緊跳上車便命人駛出王府。一直等到出了王府一條街的距離,她才抬頭看看這兩裝飾華貴卻並不過分顯眼的馬車,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七八日,南邊士林集體為平王爺求情的聯名信就被快馬加鞭送到了京城。與此同時,‘身負重傷’的李瀟然也終於被人一路小心嗬護著回到了京城裏的平王府。


    “我可憐的孩子!”剛進家門,太後娘娘便一頭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李瀟然便淚如雨下。


    李瀟然連同秦明蘭都大驚失色。“奶奶,您怎麽出宮來了?”


    “你這可憐的孩子都傷成這樣了,哀家哪裏還在皇宮裏坐得住?要不是德州距離京城有幾日的路程,哀家早就飛去那邊看你了!”太後娘娘眼淚汪汪的道,一麵在他臉上摸了一摸,一麵擦了眼角哽咽道,“這去了半年,人都瘦了不少,可憐見的南邊那些人都是怎麽伺候的?你爹也是,他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嗎?”


    其實在遭遇截殺之前,李瀟然還真白胖了不少。但因為受傷之後各方麵控製飲食,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動,他小爺又挑食,最終能入口的東西就沒多少。才短短不到一個月,人就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不過,看著這個男人又熟門熟路的鑽進太後娘娘懷抱裏開始撒嬌,秦明蘭很是懷疑:這家夥不會是為了駁得太後娘娘的同情才故意狠狠餓自己幾頓的吧?


    她這個想法在晚上就得到了李瀟然的有力證實。不過現在,他人還在太後娘娘懷裏,跟個沒長大的嬰兒似的,哭哭啼啼的又將路上的事情說了一遍,各種添油加醋各種渲染,隻逼得太後娘娘又掉了一灘淚。


    然後在太後娘娘的堅持下,他又脫下外頭的衣裳給長輩們參觀傷口,免不了又惹出來不少心疼的淚花。


    最後還是平王妃柔柔的調轉了話題。“好了母後,瀟兒他們今日才剛回,路上奔波了這些天肯定已經累了,就讓他們早點歇著吧!現在既然人都已經回來了,咱們相處的日子就長了。再說了,蘭兒現在都懷了五個月的身孕了,一路折騰到現在,別說她身子骨壯實,可這肚子裏的孩子肯定也受不了啊!”


    太後娘娘仿佛這才想起秦明蘭肚子裏的孩子,連忙衝秦明蘭招招手。“好孩子,你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秦明蘭可沒奢望太後娘娘真是想看她。果然,靠近了,太後娘娘的一雙眼就跟黏在了她的肚皮上似的,一雙手也在上頭摸了半天,終於滿意的收起了眼淚:“都說尖男圓女,哀家看你這肚子圓滾滾的,裏頭肯定是個男娃。阿秀,你說哀家說得對不對?”


    平王妃連忙含笑道:“母後您說得極是。方才兒臣第一眼看到她的最時也是這麽想的。”


    太後娘娘方才可沒顧著看秦明蘭,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李瀟然身上了。


    現在哭過了說過了,也從太醫口中知道他的傷勢恢複良好沒有性命之憂,老人家才鬆了口氣,又有心思對秦明蘭關愛起來。但這關愛也不過是細細的詢問了一遍她如今感受如何,肚子裏的孩子如何,胃口如何,愛吃什麽東西雲雲,一切都是和孩子有關的!


    如此和顏悅色的模樣,比離開京城前愛理不理的簡直強太多了!


    秦明蘭都想感謝肚子裏的小家夥給自己帶來的好運了。


    不過,這一切也都是建立在自己懷孕的基礎上。秦明蘭不禁要想,人人都盼著她生兒子,但如果她到頭來生了個女兒該怎麽辦?到時候太後娘娘會不會翻臉?會不會又擺出一張冷冰冰的麵孔來對待她?那對於那個不受待見的女兒,她老人家又會怎麽樣?


    自己活了這麽多年,什麽苦都吃過,也什麽人都見過,這點小挫折她肯定受得住,可是女兒呢?她可憐的小女兒,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小小年紀就被人這麽無視,她稚嫩的小心肝該會被傷得多深?


    自打懷孕的月份越深,秦明蘭發現自己就越來越多愁善感,越來越像個娘們了。要是給那些兄弟們看到,指不定會被他們給笑成什麽樣。


    但是沒辦法,她就是忍不住。


    幸虧太後娘娘出宮是有時間限製的。不過在王府逗留了小半個時辰,便有女官來請太後娘娘移駕回宮了。太後自然不肯,一刻鍾後皇宮裏的皇帝幹脆也派了人來請。如此太後也推拖不得,隻得又抱著李瀟然抹了幾滴眼淚,又對秦明蘭叮囑一番,才終於依依不舍的走了。


    呼!


    秦明蘭這才算鬆了口氣。


    不僅是她,連同李瀟然和平王妃也都雙雙長出口氣。


    平王妃連忙便握住了她的手。“太後隻是因為期盼瀟兒成婚生子多年,如今好容易願望得以實現所以太激動了些,她老人家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你生的是兒是女,我們都一樣喜歡。”


    和軟的語調柔柔的撫慰了她惴惴不安的心,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秦明蘭感激的抬起頭:“多謝母妃。”


    半年不見,平王妃還是這麽溫柔和善,善解人意。她還什麽都沒說呢,她卻已經看出來她的心中所想,主動來給她開解。這麽好的婆婆上哪找去?


    平王妃柔柔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謝不謝的?更何況你肚子裏懷的還是我的孫兒呢!應該是我感謝你辛苦為瀟兒孕育子嗣才對。”


    言畢,便趕緊回頭囑咐李瀟然幾句,無外乎要好好疼惜媳婦,不要再沒事找事,乖乖的做個大人等著抱兒子,李瀟然不耐煩的答應了。


    終於,平王妃也走了,秦明蘭也終於坐不住,渾身一軟倒在李瀟然身側。


    李瀟然趴在床上,滿眼嫉妒的看著她後背貼床的舒服姿勢,陰陽怪氣的道:“人都已經走完了,你還不趕緊去見見你久違的好兄弟?”


    秦明蘭眨眨眼。“誰?”


    “你還跟我裝傻?”李瀟然冷哼,“都半年沒見了,說不定人家現在就在眼巴巴的等著你呢!你不去,天知道他會多傷心!”


    哦,知道了,他說的是田青。


    最初離開京城的時候她幾乎天天都在想著關於他的事情,想著為什麽這個人就這麽變了,原本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怎麽就稀裏糊塗的漸漸疏遠了,常常想到心情抑鬱,李瀟然也被帶得抑鬱了好幾次。不過,他是因為生氣而抑鬱的!


    不過後來南邊也一堆的事,再加上李瀟然遇襲,她一時太過忙碌,也就暫時沒想過那些了。現在聽李瀟然提起來,她才發現自己果真都快忘了田青的存在了!


    而去了南邊近半年,那個人也沒有給她傳遞過半個消息,想必沒有自己在的時候,他的日子也過得很悠哉吧!


    一想到那個曾經的好兄弟,秦明蘭又禁不住抑鬱起來。


    看吧看吧,她對那個家夥用情至深,比對他深多了!李瀟然一見肚子裏就直往外冒酸水,就算看著秦明蘭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也不能令他釋懷。


    “你還不過去看看?”酸溜溜的說著,手上卻隻是軟綿綿的推了一把。


    秦明蘭閉上眼。“不著急,明天再見他也不遲。”


    “你就不怕他等急了?”口氣稍稍好轉了點。


    秦明蘭巋然不動。“他不會。”


    “你倒是對他了解頗多!”又一聲氣呼呼的低喝,但裏頭的怒氣已然消失大半。


    秦明蘭閉目不言,李瀟然一個人小聲嘀咕了半天,也覺得沒趣得很,幹脆也眼睛一閉,又爬爬爬爬到她身邊,一頭鑽進她越發柔軟的懷抱裏,一手摸著自己兒子,嘴角高高勾起,甜甜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田青就主動上門來拜訪了。


    李瀟然依然見不得這個人,便直接揮手把秦明蘭給趕了出去。這還不夠,前腳秦明蘭剛出門,後腳李瀟然便一聲令下,叫丫頭們把大門給關上了,就連窗子也不能幸免。


    房門咯吱一聲在身後緊閉,秦明蘭腳步一頓,回頭看看一絲縫兒都沒留的大門,臉上泛起一絲無奈。


    田青見狀卻是吊兒郎當的一笑。“世子爺還是這麽小心眼,這可不大好啊!”


    秦明蘭白他一眼。“他再小心眼也不至於給你小鞋穿。”


    田青聳肩。“那誰說得準?”


    不想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秦明蘭徑自將人帶到一旁的茶水廳裏,各自落座後,卻忽的沉默下來。她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心中難免又是一陣悲涼。


    想當初,他們間何曾存在過這樣的狀況?不管何時何地,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不管好的壞的,葷的素的,張口就來,從來不用避諱。可是現在,分明是分別半年的好兄弟,明明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她搜遍了肚子,卻不知道還能有什麽說的!


    精明狡猾,嘴巴利索的田青也和她相對沉寂了許久,才又揚起笑臉道:“還沒恭喜將軍您馬上就要喜得貴子呢!當初知道您懷孕的消息後,我們全都高興得不行,我便和李湯他們一道出去喝了一頓酒,當晚大家都喝高了,興致一來載歌載舞,差點把人家酒館都給砸了!”


    可以想見,這種事他們也幹過不止一次了。那一群大老粗,一旦興奮起來真是不管不顧。一個個手勁又大,稍稍力氣大點便能劈碎了一方桌椅。


    回憶起當初的種種,秦明蘭微微一笑:“去喝酒也不等我,你們好大的膽子!”


    “我們冤枉啊!”田青連忙搖頭,“別說那時候將軍你不在京城了。就算你在,你這大肚子能出門嗎?便是王妃也肯定不會放你出去和我們這群沒輕沒重的人在一起,更別提喝酒鬧事了!”


    秦明蘭心裏又是一涼。


    是啊,過去了,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她早已嫁做人婦,以後還會為人母。身在皇家,首先就要做到的就是遵規守矩。這不僅是為了自身形象考慮,也更是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娘家,還有自己的兒女。


    加諸在身上的束縛越來越多了,當年恣意瀟灑的日子離她越來越遠了。


    回想那一次在酒池肉林喝酒吃肉放聲高歌,那應該是她這輩子裏的最後一次了吧!


    沒想到一句話又讓她的臉色陰沉下來,田青心裏一慌,連忙陪著笑臉道:“對了,將軍你們這一路上都遇到了些什麽趣事,可否說來聽聽?還有南京城是否真如他們所說,和京城一般繁華?至於你們遇襲的消息就不用再說了,範大已經回信說的一清二楚了。”


    知道他這又是要幫自己分析問題並出主意了,秦明蘭心頭酸澀之餘,又有幾分感慨:不管如何,兄弟就是兄弟。隔得再遠,心裏終歸還是念著對方的。


    便也不隱瞞,從離開京城開始一直到到了南京城以及回來所遇到的事情逐一告知了他。


    田青越聽臉色越陰沉得厲害。


    “將軍你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


    “什麽不對?”


    “這來來回回,居然都能給你們遇到事,你們也未免太倒黴了點!”


    “是啊!”秦明蘭淡笑,“是夠倒黴的。”


    不過,李瀟然那就是個惹禍精。以前有他在的時候京城裏也不見得安寧到哪裏去,不過是大家懾於他平王世子的身份不敢反抗罷了。但等出了京城,誰還認識他?但他又橫慣了的,自然咽不下這口氣,那麽理所當然的就鬧騰起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道,“與其說是我們倒黴,還不如說是那些撞到我們槍口上的人遇人不淑。”


    “那倒是!”田青微愣過後便重重拍掌,“凡是撞上你們的,不管前頭多橫,下場必定淒慘無比。開始那個酒樓老板如此,竟連帶的整個臨清的官場都起了大震動。如今德州響馬亦然。不管,能把這把大火從德州燒到遙遠的南邊諸省去,這也是個不小的本事了。那些人背地裏肯定恨死你們了吧?你們就不怕他們回頭來報複?”


    “當初你幫我出謀劃策,屠殺羅刹軍隊幾十萬人的時候,你可想過來日羅刹人會殺回來報複?”秦明蘭反問。


    田青搖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秦明蘭頷首。


    田青頓一頓,還是禁不住開口道:“將軍,這些日子你還是小心些。既然肚子都已經這麽大了,就別再出去亂走了,正巧世子受傷不能動,你們就一起在王府裏好生養著得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邊關有咱們的軍隊擋著,羅刹人被殺破了膽不敢來犯,但這天鳳王朝裏的人可就難說了,誰知道誰突然就跳出來往你們背上捅一刀了?”


    秦明蘭微微斂眉,旋即頷首。“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沒關係,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聽不聽全在你。”田青臉上泛起一抹苦澀。終於啊終於,他們之間還是客套上了,現在說起這等虛言假語居然也順順溜溜。


    心情很不好,他連站起身:“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行告退了。王府裏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去辦呢!”


    秦明蘭看著他毫不停留的起身就走,心裏猶豫一下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喚住他。“你站住!”


    田青聽話的聽步回頭。“將軍還有事?”


    “我隻是想問問,你那個表妹……她,你和她相處得可還好?”


    田青笑著點頭。“很好。表妹從小過慣了苦日子,乍然來到王府,吃得好穿得好,天天都高興得跟什麽似的,幹起活來也有勁得很。她天天在跟我說,一切都多虧了將軍您的大恩大德,有空她一定要來您跟前給您磕頭。”


    “算了吧!”秦明蘭撇唇。


    “我也是這麽和她說的。將軍您隻是因為要照拂我,所以順便也將我的親人一起照拂罷了,這點小恩小惠您還瞧不上眼。”


    這話說得真賤,典型的田青的風格。


    秦明蘭想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


    目送田青離開,她才站起身,捶捶有些酸軟的腰肢,慢慢往臥房走去。


    自打進了五月,她的肚子就跟吹氣球似的轉眼間就膨大了,幾乎是一天一個樣。現在她走路都比以前費力了許多,腰腿也漸漸覺得有些吃力了。


    本是想回房去躺躺的,但走到門口才發現房門依然對她緊閉。但裏頭卻有人在小聲說著話。這可難不倒一向耳力過人的秦大將軍。


    不過在門口略站一會,她便分辨出了那個正在滔滔不絕的人正是李瀟然身邊蹦躂的最歡樂的走狗——楊光遠。


    “你說,那家夥和他表妹表現得中規中矩,一點破綻也無?”趴在床上,李瀟然儼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楊光遠也一樣。本來受了世子之托,他回來便使勁渾身解數打探這段時間田青和他所謂的表妹在王府裏的一切。但大家都有誌一同的一句話:好得很!


    可不是好的很嗎?李瀟然一走,這王府的管理就全扔到田青一個人頭上了。偌大的王府,即便平王妃並不怎麽外出見客,但基本的迎來送往,禮尚往來還是要的吧?還有王府裏一應大小事宜,和南邊的通信,和宮裏的來往,這些全都是他在管,每天就夠他忙個底朝天了。


    小表妹也是個老實孩子。雖然搬到了表哥處去住,卻是乖巧的尋了個小耳房就喜歡得不行,田青給她安排了個粗重的活計她也不嫌棄,每天開開心心的做事,別人忙不過來還幫上一把。不過就是每頓飯吃得比較多,而且還是無肉不歡,基本是看到肉就雙眼發亮,拚命的往嘴裏扒拉的那種。


    這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這兩個人怎麽能這樣呢?


    楊光遠很憂傷。


    自從跟了李瀟然,不管多難辦的任務,隻要李瀟然交付到了他手上,他必定會給幹得漂漂亮亮的,從來都沒讓李瀟然皺過半下眉頭。但是這一次,他卻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滑鐵盧,這都是因為那個田青!


    赫赫有名的田軍師,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憂傷之餘,他也覺得自己雖敗猶榮。那可是在邊關揮斥方遒,幾乎是百戰不殆的田軍師啊!


    李瀟然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隱隱的亢奮,心情就更不好了。


    “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小爺還能指望你什麽?你給我滾出去,接下來三天小爺都不想看到你!”


    “是是是!既然世子爺您不想看到小的,正巧小的家中也有些事,不若小的幹脆回家三天,也省得世子爺您看到了心煩?”楊光遠忙賠笑道。


    半年前臨清那件事發後,整個臨清官場都被大洗牌,高達九成以上的官員落馬,或被革職查辦或被降至,就連不少商家都受到了波及。但惟獨楊光遠他舅舅連同父親被擢升了,三個月前就被調入京城,現在他舅舅正在吏部任職,父親也進了五城兵馬司。如今一家人算是都在京城安家了。李瀟然直接一揮手。“滾!”


    楊光遠撒腿就跑。


    在門口遇到秦明蘭,他也不過傻笑一陣,稽首行個禮便撒丫子跑遠了。


    秦明蘭扶著腰進去,李瀟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要一道互訴衷情呢!”


    “我也以為你們能打聽點有用的事情出來的呢!”秦明蘭回應。


    李瀟然終於抬起頭。“我派人打聽你好兄弟的情況,你不高興了?”


    ‘好兄弟’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都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大的醋勁。秦明蘭抿唇:“沒什麽好不高興的。他們若是行得正,你再打聽也沒關係。他們要是真的私底下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被抓出來就是他們活該。”


    “哦?”李瀟然一挑眉,“你就不怕我隨便捏造幾個證據栽贓嫁禍?”


    “你不會。”秦明蘭道。


    李瀟然撇唇,秦明蘭定定道:“你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她就這麽確定?


    李瀟然不高興的把頭偏向另一邊。


    秦明蘭見狀,便脫了鞋也躺上床去。閉上眼微眯一會,她才慢條細理的道:“對了,方才田青提醒我,叫咱們記得防著家賊,以防有人在背後放冷箭。”


    “這還用他說?他以為小爺我不懂嗎?”李瀟然馬上又跟被紮了一針似的一下昂起腦袋,“既然有本事弄死他們,小爺我就做好了應對那群賊人的準備!他們有膽子來的盡管上,隻要他們有那個本事,看小爺我怎麽收拾他們!”


    “那要是王爺呢?”秦明蘭問。


    李瀟然一滯。“你說誰?”


    “平王爺,你爹。”秦明蘭道,“南邊的事情鬧得這麽大,很快也要接近尾聲了。這件事對他的聲譽影響極大,你覺得他會不回京向皇上認罪?”


    當然了,到皇帝跟前是認罪,但一旦回來站在他這個兒子跟前……


    嗬嗬,當兒子的把當老子的折騰得那麽慘,就算不是他的錯那也隻能算是他的錯!


    李瀟然果然臉色又變了。“南邊那些酸腐書生不都一擁而上聯名上書給他伸冤了嗎?他隻要再寫幾封折子哭喊幾句,再給奶奶寫上幾封信,還怕什麽火能燃到他身上?如果他不想回來,那他就能不回來!”


    這麽淺顯的道理,她都明白的,他難道會不知?秦明蘭淡聲道:“士林中人聯名上書,這既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好事便是證明他深得人心,即便做錯了一件事也能從輕處罰。但不好的,卻是表明他已經收服了那些人的心,儼然已經和他們同進退了。那份聯名上書明顯是在威脅皇上,一旦動了他,皇上就會失了天下士子的心!在士林人士心中,他居然比皇上還要令人敬重,這事皇上怎麽忍得下?這天下可是皇上的天下!”


    不然,她又何必八年如一日的給麾下將士們洗腦,一再的叫他們認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天知道每當麵對腳下浩浩蕩蕩的大軍的時候,她多想搞搞希特勒式的個人崇拜!


    其實個中道理李瀟然又何嚐不知?他隻是懶得去多想罷了。


    但現在被秦明蘭提出來了,他也不得不麵對現實:“即便如此,他也隻能在言語上威脅我幾句。現在我是在京城,可不是南京那個地方,可以任由他打罵欺負的!再說了”,又嘻嘻一笑,一手熟門熟路的摸上她的肚子,“這不是還有你和我兒子在嗎?你們肯定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瞧瞧他這點出息!


    以前靠著她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還未出世的孩子都開始拉出來利用了,他這個爹做的還真是夠稱職的!


    秦明蘭無言。“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他說得對,身在京城,有太後娘娘護著,平王妃疼著,皇上太子讓著,平王爺就算再不高興又能將他們如何?隻是想到在南京的那一樁樁一件件,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原本以為南邊鹽道上那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再加上平王爺要隨同太子一道回京謝罪的消息已經夠讓人有些承受不住了,但第三天,又有人給他們帶來了另一個重磅消息——


    “嫂嫂嫂嫂,好久不見了,你想不想我呀?我都快想死你了!”


    一大早,秦明蘭剛用完早膳,一個活潑的身影就從外頭蹦了進來,一邊連珠炮似的叫嚷著,一邊一頭往秦明蘭這邊撞了過來。


    秦明蘭下意識的護住肚子。


    還好對方也知道分寸,險險在她跟前刹住車,複又揚起一張越發明豔動人的小臉蛋:“嫂嫂,一別半年,你難道都沒有想我嗎?”


    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私募,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中更是波光湧動,裏頭寫滿了純真的思念,叫人的心都被某種軟軟暖暖的情愫塞得滿滿的。


    不過半年不見,這丫頭就生得更好了,舉止間多了幾份柔媚,和李瀟然不那麽像了。


    對上那雙波光粼粼的眼兒,秦明蘭含笑點頭:“我當然想了。”


    阿容小表妹當即雙眼閃閃發光:“真的?太好了!那嫂嫂你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回來?我知道你們這一路上可是吃玩了不少好東西!”


    “咳咳!”如此任性的話讓某個慘遭忽視的人很是不爽。“陳阿容,你當我們是出去吃喝玩樂的嗎?我們可是有正經事要辦!”


    “可是你們也沒少假公濟私,到處吃喝玩樂,肆意搜刮。”阿容小表妹毫不客氣的道,“二哥哥都把你寫給他的信給我看過了!”


    那個坑貨!


    李瀟然扶額。馬上下巴一抬:“那又如何?既然看了他的心,那你就該知道我們這一路上可是異常驚險,你表哥我還重傷未愈呢!你上門來可有帶禮物?”


    “放心吧,你從小就病到大,哪次上門來我們沒有帶補藥?我已經叫人拿去廚房燉著了,保證叫你喝了龍精虎猛,以後在京城繼續為非作歹不成問題!”阿容小表妹撇撇嘴,連忙又拉上秦明蘭的手,不耐煩的嗓音轉瞬間柔情密布,“嫂嫂嫂嫂,你懷孕了呀!肚子都已經這麽大了!這裏頭就是我的小侄子麽?我可以摸摸他嗎?”


    秦明蘭點頭。“當然可以。”


    阿容小表妹連忙伸手摸了摸。正巧小家夥又不老實的踢了踢他的小腳,阿容小表妹立馬被嚇了一跳,旋即又綻放一朵燦爛的笑花:“他在和我打招呼呢!好聰明好乖好聽話的孩子,我喜歡他!我太喜歡他了!”


    沒哪個當娘的不喜歡自己的孩子被人誇的,即便是現在這個還在肚子裏沒出來的。秦明蘭聽得身心舒爽,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暢通無比,但李瀟然卻越發的陰沉了。


    “大清早的,你來我家就是為了調戲我兒子?我告訴你,那是我兒子,你休想搶去自己玩!”


    阿容小表妹衝他吐吐舌頭。“你就趁著受傷好生在家裏享清閑吧!還多虧了你那刺客給你的一刀了,不然接下來別說你兒子了,就連你媳婦都能是我的!”


    “你說什麽!?”李瀟然聲音一沉,房內氣溫瞬時低了八度。


    阿容小表妹早習慣了,她一點都不怕,反而眨巴眨巴眼,一臉驚嚇的看著他。“你不會真不知道吧?羅刹國那邊有了新國王,新國王和老國王的政策截然不同。在你們走後不久新國王就命人往咱們這邊遞了國書,希望睦鄰友好,雙邊和平共處,還提出了要在邊關開市,互通貿易的想法。為表誠意,羅刹國還決定派使臣前來洽談相關細節,算算日子人都已經快到了!”


    竟有這事?他們是真不知道!


    秦明蘭和李瀟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離開京城不過半年,他們怎麽覺得自己卻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居然連這麽重大的消息都沒有人告訴他們!


    既然都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那麽平王爺肯定也早收到消息了吧?南京城裏的達官顯貴們也會捕捉到一些風聲吧?但卻沒有半個字吐露在他們耳邊,這該是說他們倆太不關心時政了呢,還是有人太小瞧他們了?


    李瀟然嘴角輕扯:“人來就人來唄!什麽睦鄰友好,什麽開市貿易,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頂多是到時候人多了些,能讓小爺我看點熱鬧罷了。”


    “那可不一定。”阿容小表妹笑嘻嘻的道,“我聽我爹說,那傳信的使臣可是在金鑾殿上說了,聽聞秦大將軍已經成婚,而且嫁給了天鳳王朝的皇族,他們所有人都對能鎮住秦大將軍的男人深感好奇,有心想要見麵切磋一下。啊,對了!”她歡快的拍拍手,“因為當時你不在京城,使臣沒能見你一麵深感遺憾,便到處打聽了一些關於你的消息,大家自然是盡量撿好的說了,也不知道使臣把這些話都帶回去了沒有。反正我是聽人說了,羅刹國人尚武,這次前來的不少人都曾經是嫂嫂的手下敗將呢!”


    她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李瀟然的臉就白了。等全部說完,李瀟然的臉色已經不止能用難看來形容。


    “你告訴我這個,是想說明什麽?”一字一字,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咯吱咯吱,磨得上下兩排牙齒霍霍直響。


    “沒什麽呀!我就是想說,當時太子殿下還曾戲言,說既然這樣,到時候不如就讓表哥你去接待羅刹國的使臣好了!有嫂嫂的餘威在,想必那些人也不敢耐你何。”阿容小表妹卻是越笑越歡,“不過看你現在這樣,太子殿下的提議是不用考慮了,真是好可惜呢!”


    李瀟然冷笑不止。“有什麽好可惜的?我上不了,不是正好可以叫你的兄長們頂上?然後你再尋個機會和他們見上一麵,說不定就能撞上一位如意郎君呢!你不是就愛這類高大威猛的男人嗎?”


    然後就趕緊嫁得遠遠的,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話說出口,李瀟然越發覺得這個主意很好,便開始在腦子裏打起算盤,計劃著怎麽把這丫頭打上蝴蝶結送給羅刹國的人帶走。


    阿容小表妹卻跟被踩到尾巴的貓兒似的跳將起來,雙手死死拽著秦明蘭的手。“嫂嫂你聽表哥的話!他又欺負我!人家哪裏喜歡那種黑熊一樣的臭男人了?人家喜歡的是嫂嫂你這樣威武不凡,英姿勃發的好兒郎!那群手下敗將,哪裏能和你相提並論?我要嫁也要嫁給你的弟弟們才對!”


    弟弟,還們!


    真沒想到,自家傻頭傻腦的弟弟也會有人喜歡。


    秦明蘭泛起一抹笑。“真的嗎?我那幾個弟弟倒是都沒有婚配,你要是有意的話,不如我回去跟他們說說?”


    “哎呀嫂嫂你……你怎麽這樣啦!人家都要羞死了啦!”阿容小表妹騰的一下小臉兒通紅。用力跺跺腳,她羞臊得不行,趕緊轉身跑開了。


    竟然是真的?這丫頭果真想嫁給她弟弟們?


    秦明蘭被這個事實震撼道到了。


    李瀟然的醋缸子又被搖晃了起來。


    “不許給你弟弟娶這個丫頭。”他沉聲命令。


    這個可不好說,這麽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她覺得配自己憨頭傻腦的弟弟正好。秦明蘭暗道,立馬麵色一整:“這事容後再議。現在咱們需要關注的重點是——羅刹國的使團,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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