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軒聽他語氣,顯然是對自己失望至極。少年人做事全憑一股血氣,哪裏肯在心上人麵前認輸?周景軒漲紅了臉,一把拍開馮時彥扶住自己的手臂,粗著聲音叫道:“剛才的不算,是我自己腳滑了,咱們再來比過。”


    看他明明痛得齜牙咧嘴,還偏偏要逞強,馮時彥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再看自家主子,笑嘻嘻的隻等看熱鬧。心想此事難以兩全,隻好先順了八皇子的意,給這周公子一點教訓,隻要不傷到筋骨,在安定侯那裏也交代得過去。


    這麽一想,手上就寬鬆了許多,隻在肩頭、手臂、大腿、臀部等遠離要害的地方給周景軒不輕不重的來幾下,迫他自己求饒。


    哪知這周景軒竟鐵了心一般,一股牛勁上來,不管挨多少拳腳,就是咬緊牙關不肯求饒。而澹臺儀隆不時在一旁插兩句風涼話,更是起到了煽風點火的效果。


    又幾十招下來,周景軒身上已不知中了多少拳腳,衣裳也破了,腳也跛了,手臂一不留神打在自己鼻子上,頓時鼻血長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馮時彥委實看得不忍,幹脆一記手刀擊在他後頸上,將他擊昏在地。


    “起來呀,接著打呀。”澹臺儀隆在周景軒身上踢了幾腳,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確信他果然是昏了過去,頗覺掃興,“真是沒用,才這麽幾下就受不了,都沒熱鬧好看,不玩了。”轉身走向房中。


    “殿下,周將軍怎麽辦?”


    “管他做什麽?他喜歡睡就讓他睡個夠吧。”澹臺儀隆回頭嫌惡的看了一眼,揮揮手,飄然而去。


    馮時彥隻得苦笑,有些憐憫的看著地上兀自昏迷的少年,心想惹到了這個小魔星,日後隻怕還有你受的咧!


    周景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很小的屋子裏,腦中兀自有些混沌,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憶起昏迷前的情景。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哪知隻是微微一動,全身上下的骨頭就叫囂個不停,讓他又重重的跌回床上,並發出一聲慘叫。


    “周將軍,你醒了?”有個宮人打扮的女子端著托盤走進屋來。


    “這是哪裏?”


    “皇宮呀。你受了傷,馮侍衛將你送到這裏,命奴婢照看。”


    “馮侍衛?”周景軒愣愣的看著天花板,問:“那八皇子呢?”


    “八皇子?奴婢不知道。”宮女老實地搖頭。她身份低微,隻是負責打掃僻靜的宮苑,根本沒機會見到八皇子。“先喝碗粥吧,你都昏迷一天了。”


    周景軒壓根沒把她的話聽在耳裏,想起比武時的情景,心想自己在八皇子麵前失了顏麵,他一定對自己失望透了。不行,一定要找他好好解釋清楚!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挺身就要坐起來,卻忘了他現在根本動彈不得,前勁一鬆,連人帶被一同滾落床下。


    以後的幾天裏,周景軒依舊下不了床,他總是盼著澹臺儀隆會來看看他,可是脖子都盼長了,澹臺儀隆的身影卻始終不見。


    這期間馮時彥倒是來過一回,周景軒照例問起澹臺儀隆,對方也沒說什麽,隻勸他好好養傷。


    周景軒心下甚是沮喪,知道自己一定徹底被八皇子嫌棄了,想了想,忽道:“等我好了,我拜你為師,你來指導我武功行不行?”


    馮時彥大驚:“在下武功其實不值一哂,周將軍……”


    周景軒打斷他的話:“我是誠心誠意向你求教。我爹爹的武功是好的,可惜我沒好好學,以至丟了他老人家的麵子,我現下後悔了,你……是不是不願教我?”


    “在下不敢,周將軍不惜屈身求教,在下自當傾囊相授,隻是……唉!”馮時彥何嚐不明白周景軒突然要修習武藝的理由,而他更明白的一點是,任憑周景軒再怎麽用心,八皇子的態度也不會改變。這一腔心意,對那無心之人,註定是要付諸流水的。


    第六章


    好不容易盼到傷好的差不多了,周景軒又一次來到“燁華閣”。出乎他意料的時候,澹臺儀隆見到他居然沒有生氣,反而滿臉堆歡的招手喚他過去。


    “你來得正好,我正說要去騎馬呢,一起去吧。”他今天一身勁裝短打,果然是要去騎馬的樣子。


    周景軒自是乖乖應命,隻要能跟在八皇子身邊,怎麽都是好的。


    一行人先去禦馬房選馬,澹臺儀隆等人都有自己的專署坐騎,隻有周景軒的留在家中。澹臺儀隆指著馬廄裏一幹馬匹,道:“你自己選一匹吧。”


    周景軒左看看右看看,笑道:“都是上等良駒,看得我眼都花了,也不知道該選什麽。”


    “既然這樣,我幫你選。”澹臺儀隆指著其中一匹馬道,“就它如何?”


    周景軒見馬甚是高大,通體毛色烏黑,隻四肢馬蹄是白色,身姿矯健,不由喝了一聲彩:“好一匹‘四蹄踏雪’,就是它了。”跳過柵欄,去將馬牽了出來。


    一旁禦馬房的主事太監忙道:“秉殿下,這馬是‘西羅’國新進貢來的,性子爆烈,尚未被馴服,還是讓那位將軍另選一匹吧。”


    “是嗎?這樣才有意思。”澹臺儀隆嘴邊泛起一絲詭笑,“我告訴你,那個是安定侯的公子,將門之後,你還怕他對付不了一匹馬?退下!”


    那太監不敢再說什麽,隻是暗中為周景軒捏了一把汗。


    遠遠的隻見周景軒剛剛騎上馬背,那馬便用力一掀。好在他緊緊抓住了韁繩,才沒被甩開。


    澹臺儀隆“咦”了一聲:“還有兩下子。”


    揚聲叫道:“景軒兄,我看那馬性子太烈,不易馴服,不如換一匹吧。對了,時彥的馬性子溫順,不如你們兩個換過來。反正他武功很高,應付的來。”


    被他這麽一說,又當著這許多人,周景軒哪裏放得下臉來?一張臉又已經漲紅了,叫道:“我應付的來!”雙腿一夾,催促著馬兒前行。


    那馬豈肯聽他擺布?一聲長嘶,在馬場裏撒起歡兒來,橫衝直闖,一心想把周景軒摔落在地。而周景軒則是伏在馬背上,隻覺心肺幾乎都要顛簸錯位,就是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馮時彥悄悄走到澹臺儀隆身邊,輕聲道:“殿下,別再玩了,再這樣下去怕要出大事。”


    正說著,隻聽眾人驚呼一聲,卻是周景軒從馬背上摔落下來。本來這也沒什麽,可他的一隻腳還別在馬鐙裏,出脫不來,頓時被馬拉著在地上拖行。


    隻見那馬一直圍著馬場的柵欄遊走,被拖在地上的周景軒時刻都有撞在木樁上的危險。人人都臉上變色,不知該如何是好。澹臺儀隆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種局麵,煞白了一張俊臉,開始覺得害怕起來。“怎麽辦?怎麽辦?”


    忽然一個人影越眾而處,跳過柵欄,幾個起落便已追上了那馬,手中長劍一揮,已將馬鐙斬斷。那人去勢不停,飛身躍上馬背,用力一勒韁繩,隨即一掌擊上馬頭。那馬上哀嘶一聲,停了下來。


    這幾手幹淨利落,眾人隻看得驚心動魄,好一會兒,才發出雷鳴一般喝彩聲。澹臺儀隆贊道:“時彥,果然還是你最厲害。”原來攔馬救人的正是馮時彥。


    馮時彥將馬交給趕上來的馬夫,走過去將周景軒扶起:“沒事吧?”


    周景軒身上衣襟都被磨爛,四肢也是鮮血淋漓,倒沒傷到筋骨。隻是驚魂甫定,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搖搖頭。


    見他沒事,澹臺儀隆反倒惱了,冷哼一聲:“好好的興致,全被攪和了。時彥,咱們不去了,回宮!”說罷,拂袖而去。對受傷周景軒連一個安慰的眼神都沒有。


    周景軒僵在那裏,見眾人看自己的目光有憐憫的,有嘲笑的,每一道目光都如一柄利劍,刺在臉上火辣辣的痛。


    第七章


    從那天起,澹臺儀隆三不五時的就要作弄周景軒一回。最初也許隻是為了泄憤,當然能逼得這小子自己受不了落荒而逃最好,本來他就不希罕什麽伴讀,就怕在父皇那裏不好交代。可漸漸的,他似乎從中找出些樂趣來,開始覺得有個傻瓜在身邊時時刻刻供他開心也沒什麽不好。而在他絞盡腦汁變出花樣作弄周景軒的時候,日子似乎也不再那麽無聊了。


    像這天,澹臺儀隆“不經意”的在周景軒每日到燁華閣的必經之路上徘徊,又“不經意”的被前來當值的周景軒看到。


    “殿下,你在找什麽?”眼見澹臺儀隆半屈著身子在烈日下尋尋覓覓,周景軒忍不住問道。


    澹臺儀隆似乎這時才發現他,先是吃了一驚,隨即裝作無事的模樣,道:“我沒找什麽,我在聞花香。”


    其實現在已經入夏,綠樹蔥蘢,花兒卻是少見,而澹臺儀隆身邊根本連個花苞也沒有。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謊話沒編圓,頓時發作起來:“你管我做什麽,太傅就要來了,還不快去?我等等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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