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半夜時我聽見有人偷偷摸摸地潛進房中,先去放花泥和苜蓿糕的地方瞧了瞧,見吃的用的還沒有被扔走,便放了心。我等到他走到床邊,想著他終於可以安分下來的時候,玉兔卻在床邊停住了,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我閉著眼睛裝睡。


    又過了很久,玉兔爬上了床,我枕邊一沉。他用的是人身,我聽他小心翼翼地掀被角鑽進來後,很小聲地咳嗽了一下,然後喊了聲:“謝樨。”


    鬼使神差地,我沒有回答。接下來,我突然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體貼了過來,極其輕微地往我懷中挪了挪。我鼻尖盡是苜蓿花的香味,玉兔整個人貼著我,畏寒似的不動了。


    可現在是初秋,不是三九寒天,哪來的寒冷之說。我正要睜開眼睛開口說話時,又感覺到玉兔變回了兔形,神氣活現地在我懷中蹦躂了一下,尋了個舒坦的姿勢停了下來。


    我鬆了一口氣,半夜時翻身,又將這隻毛茸茸的小傢夥往懷裏帶了帶,用胳膊圈好。第二天我比他早醒,提前穿好衣服搬了凳子坐在床邊等他。


    他醒過來,我端著雞蛋酒和苜蓿糕,冷漠地道:“跟老子和解,你不說話就沒得吃,雞蛋酒也沒得喝。”


    兔子打個滾兒變成明無意,自己伸展著套好了衣衫,緊緊抿著嘴。他去路被我堵著,除非他從此呆在床上不下來,隻要我不開口,他都得從我身上爬過去。


    我作勢要將手裏的碗筷丟出去,他一把將我拉了回來,總算是開口了:“我不喝雞蛋酒。”


    之前喝得好好的,眼下就開始挑食了。現在正是決定戰爭進程的關鍵時刻,我決定以後再來對他進行批評教育。


    他頓了頓,又蔫蔫地抓住我的手,搖了搖,我看他神情,似乎是想說“我們和解罷”。


    可是他沒有,他隻垂下眼睛,像昨天夜裏那樣很小聲地喊了一聲:


    “謝樨。”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記說了,祝大家國慶快樂,平安愉快!


    ☆、陰魂不散的前任


    跟玉兔和解之後,我的生活發生了一些變化。


    其一就是玉兔開始體察我的心情,他以遲來的敏銳問我:“我睡在你旁邊,你是不是就睡得不太好?”


    我道:“你變兔子就能睡好。”


    玉兔很傷心地道:“之前你嫌棄我人身吃得多,現在又嫌棄我人身打擾你睡覺,可我下凡來總不能一直是一隻兔子,我還是搬回我家住罷。”


    我:“……”


    我定了定神,問他:“你家住哪兒?”


    他蔫巴得不行,蹲在池塘邊拔狗尾巴糙:“青菜街蘿蔔巷,門前有兩個很好看的石雕,門後有一個很好玩的院子。我原來想帶你過去玩一玩的,眼下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說完,他又把包裹變了出來,吃力地往門口拖動著。我攔住他去路:“你誆我下了凡,還好意思丟下我跑路?”


    他嚇得一呆,撓撓頭道:“我不想你生氣,謝樨。我知道,當凡人就要臉皮厚如城牆拐,若是不想繼續傷害一個人,便要早些跑路,不用負責。這樣對大家都好。”然後丟下包裹到我麵前來,瞅了瞅我的臉色:“你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本來這張臉就比以前醜,這樣多難看啊。”


    我把他後領子一拎丟進了房中,再將包裹踢進了湖裏。玉兔像個乖學生一樣蹲在書案前,茫然地看著我。


    我問他:“近日你看了些什麽書?除了春宮圖以外?”


    玉兔有點害羞,但他屈服於我的yin威,慢吞吞地將書桌的暗格挪開了,把最上麵的幾本春宮掃去了一邊。我一看剩下的幾本,全是什麽《寡婦秘事》、《純情書生俏娘子》、《艷郎風流》之類的書本。


    玉兔跟我介紹:“賣書給我的凡人說,這便是人間情愛。我琢磨了一下,你與張此川的事情很像那本《張生獵艷之從頭再愛》,裏麵主角也分別姓胡姓張,可以多做參考。”


    我顫抖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強鎮定下來。


    這真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浪將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玉兔瞧著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卻著實是後生可畏。


    我幹巴巴地跟玉兔說:“書我沒收了。”


    玉兔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瞧著我:“你也覺得這些書有趣嗎?不用沒收的嘛,我借你看就是了。”


    我不理他,將這些書本一併打包了,也丟進了湖裏。再回頭把玉兔的房門鎖了:“抄十遍《道德經》交給我,抄不完點心沒得吃。”


    玉兔在裏麵狂敲門:“為什麽!憑什麽!謝樨你不要忘記了,我的品階比你高一輪呢!”


    我透過窗看他,冷笑道:“入鄉隨俗,現在是你投奔我,我沒讓你給我捶腿捏肩都算好的。”


    玉兔不吭氣了,晚上睡覺時蹭了過來,給我看他被毛筆磨紅的手指,再親切地為我捶了捶腿,捏了捏肩膀,邊捶邊抱怨:“謝樨,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嫌棄我了,判官他們要笑我的。”


    我一邊給他手上抹花泥,一邊聽他嘰嘰咕咕的,感覺頭又隱隱作痛起來:“閉嘴。”


    他一抖,我敷好了花泥,將他用被子捲起來往床裏一丟。可能我看起來比較凶,他一動也不敢動。


    我告訴他:“今天你是鮮兔春卷。春卷是不能說話的,明白了嗎?明白了就眨眼睛。”


    他連忙眨巴了幾下眼睛。我鬆了一口氣,另拿了一床被子給自己蓋好,吹熄了床頭的蠟燭,輕輕鬆鬆地睡起覺來。


    分兩床被子,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選擇的床位分配方案。玉兔認為這種方式不親民,但他的抗議被我駁回。今晚便是方案實行的第一夜。


    第二天早晨,我發現玉兔呈一字狀橫壓在我身上,頭朝外,像一根被壓彎的筷子。他雙臂都老老實實埋在被子卷裏,臉陷在被褥裏,睡得很香。


    我長嘆一聲,把他身上的被子拆開,推推擠擠地把這傢夥擺正了。他邊動彈邊哼哼,迷迷糊糊地問我:“謝樨你起床啦。”


    我道:“嗯。”


    他睜開眼,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摸索著他的衣物:“你是不是要去買粥喝,我同你一起罷。”他晃了晃我的胳膊,打量著我的臉色,又加了句:“那個什麽經,我回來再抄好不好?”


    他一嘮叨我就犯困,我一犯困就很和藹,於是我帶著他出了門。


    這一出門,說起來就碰到了我近日生活中的第二件大改變:


    我又見著了張此川。


    這幾天裏,無論我清晨起床還是晌午起床,無論我是買牛肉麵還是買瘦肉粥,總能在那一條小吃街上碰見他。他總是笑吟吟地過來叫我一聲“王爺”,再提一盅青方窯的燒雞蛋酒給我,幾天下來讓我省了整整十錢銀子。


    我起初懷疑張此川想毒死我。回家後,我想拿不老不死的玉兔原身做實驗,可他不知抽了什麽風,死也不肯再喝雞蛋酒,我便餵了些給我家那隻被玉兔起名為“火鍋”的大鵝。大鵝喝了雞蛋酒之後除了步子邁得不太穩一點,一切正常,我便暫時放下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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