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個月,”兵兵一抹麵,變臉似地一掃方才的嬉皮模樣,認真地說,“你們不是沒見到我找你們玩兒麽?你們可曉得我溜去哪塊地兒了?”馬哥滿是不屑地搭話:“誰管你去哪兒了,沒人關心。你要說就給腳油門,別整得跟拖拉機那樣。”說著他還環視我們聽眾群體一周,以期能有人投個贊同票,與他構成同一陣線。可是他失望了,我們都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兵兵,等待他賣完關子呢。


    兵兵無視馬哥,繼續道:“常去的這些個山頭嘛,那時上邊成熟的撚子基本挨摘個精光了,但我一時興起想吃撚子,殘念未消,這撚子成熟的時期又沒過,就打起了農科院(農業科學研究院的簡稱)的主意。”


    農科院也種有幾畝撚子樹,不知淋的是什麽肥,反正長得稍微比野生的壯實,樹上邊都編了號;為了防止果實被偷采,都用柵欄隔起來,那些柵欄不高,主要是防禽獸的,路過的村人從柵欄伸出的枝椏上折幾顆來解饞,技術人員是不管不惱的,再說他們也不好意思建起個糊玻璃渣的圍牆——大家鄉裏鄉親的,防誰呢?農科院裏工作的有個和我爹常往來的叔叔說,撚子成熟期長、果實產量高、生存能力強,撚子果子可以生吃、泡酒,全株皆可供藥用,現在研究如何人工培育令其更加高產抗蟲,等村裏舖好了通往外邊的公路,這不失為一個全村致富的好項目。


    兵兵接著說:“我到了農科院的撚子地的柵欄外圍,邊摘邊吃,過了一會兒——”“哎,”馬哥又看不過眼了,打斷道,“快說主要內容。”大家聞聲,乜斜了馬哥一下。兵兵笑道:“不急,這就是關鍵了。”他頓了頓,“我從柵欄的縫隙中朝裏頭窺探了一陣,你們猜我瞅見了什麽?”


    “見鬼了?”馬哥來勁了,上身猛地前探。兵兵說:“差不多。我看到小該班上的唐老師了。”“切。”馬哥重新坐正。我覺得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捏弄著已經被我捂暖熟了的撚子,靜靜候住兵兵的下文。


    “當時唐老師在叫喚著什麽,我側耳細聽,才知道他喊的那些是‘立定’‘向左轉’什麽的——”“口令。”馬哥補充道。“對,口令。我心說怎麽唐老師一個語文老師改行教體育課了,就繼續看,孰料,我真的見到鬼了!”


    兵兵突然很大聲地說了這句“真的見到鬼了”,大夥兒一個個的驚得渾身一震,除了有了心理準備的我之外——其實這也是常被村衛生所的周醫生嚇,多了練出來的。


    兵兵見目的達到了,這才得意地開口道:“唐老師叫的口令為了啥?原來他在指揮一個稻草人!”馬哥緩過氣來,又不服了:“怎麽,唐老師瘋了,竟對著稻草人指揮?”說罷還“哈哈”兩聲,見我們仍是鴉雀無聲,沒人跟著他笑,便懨了回去。


    “唐老師倒是沒瘋,可我懷疑……懷疑是我瘋了。我居然看到那稻草人聽了他的指揮,像人一樣動起來了!”


    稻草人會動?我腦海即時閃過以前見過的幾個用假人模特的頭做成的稻草人的模樣,想像那頭從木桿上緩緩轉過來,它印刷上去的眼睛,神情呆滯、焦點散奐地望向我的方向。


    “對!”斌哥的猛然發揮,讓我們又嚇了一大跳,“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和家人到隔壁村吃程姐白事的酒席,經過墳山附近那段滿是撚子樹的路,就聽到好像有人在喊什麽。”“喊什麽?”我好奇問道。“當時沒聽清,現在聞得兵兵講了,似乎還真和口令喊得差不多呢——好像是‘摘’。我以為撞鬼了,趕緊就跑,卻撞到一個人身上摔倒了,那人還把我扶起來。”斌哥緩了一下,“回家後,我的衣服上好多稻草,我媽洗衣服的時候還罵我跑去哪兒癲了呢!”


    斌哥說到程姐,我又記起夢遊中挖墳食屍、醒來被自己嚇死的施小叔來;那次我和健平送給他吃的那些有著指甲印一般痕跡的撚子,就是唐老師指揮稻草人掐出來的吧。


    第二十八章 夜哭郎


    好久沒到村裏的師娘(女巫,專門給人的紅白事作法)家去玩了。


    每次去師娘家,師娘總給我講各式各樣的故事。她的故事,總以“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來作為結尾。這些話我一般當作耳邊風,重點是聽中間那一大段故事的主要內容。


    可是這次去師娘家就不是去聽她講故事了。事情是這樣的:住在我家隔壁的鄭阿姨生了個大胖娃子,白天我們家人都喜歡抱抱她、逗著她玩兒,可一到了夜晚,特別是睡覺時間,那娃子就扯開嗓子哭,惹得附近雞犬不寧,我即使是用枕頭、被子蒙住頭,還是能被那些哭聲明明白白地刺透厚厚的棉絮,直鑽進我耳朵裏,震撼我的耳膜;白天醒來,洗刷後和爹媽一同吃早餐時,發覺他們也是頂著一副黑眼圈,姥姥是老人睡得少,她倒沒事——雖然如此,我們心裏對鄭阿姨家的小孩頗有怨念,可畢竟鄭阿姨和她老公晚上更是不得安寧,用罷了一世的耐心去撫唱哄睡小孩,況且鄰居一場,不好表現出來,得空了還是照舊到她家逗逗小娃兒,但不是那麽熱忱了,多是和鄭阿姨一家聊聊小時候帶我的心得體會,指望他們能有所啟發,改善現在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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