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不準我們叫他作“語文老師”,至於緣由,按他的說法是“語文老師那麽多,誰知道你叫的是哪個”。因此我們稱呼他的姓,叫他唐老師。天不冷的時候,唐老師每天都是穿著白襯衫——是能透過薄薄的布料看到裏邊紅色小褂的;拿著一把摺疊傘到學校——那摺疊傘我們都見他撐過,展開之後會發現骨架有一處的支條明顯變形,從傘麵上拱了一大塊出來;踏著老皮鞋,哼著新近流行的曲兒——電視上插播手機鈴聲下載的gg時所放的那些——來到學校。


    這天唐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是按照教材裏的課後要求一篇作文,以及預習下一課,並把下一課的課後練習準備好;作文大後天交,預習所做的課後練習明天的語文課就要提問抽查。我回到寢室吃過飯、洗了澡,就差不多是時候到教室去上自習了——我們是離家較遠的內宿學生,寢室沒有好的學習條件,況且放任我們在寢室也難得自覺學習,於是晚上七點十分便是自習時間了。到時老師會在教室巡一陣子,之後就是我們的世界了。雖說老師走開了,大家都還不至於敢鬧翻天,但各做各事還是會有的,聊天也是很低調地傳遞著紙條兒——可惡的紀律委員會把搗蛋吵鬧的傢夥的名字記下來,交給老師處理呢。


    我是比較喜歡寫作文的,皆因我的作文在班上總能得到高分和老師的表揚,很多時候老師都點名讓我把自己的文章當著全班朗讀,讀罷了,他會針對文章予以點評優點和缺陷;每次點評到優點,我總是擺出一副榮辱不驚的臉孔,反之輪到缺點時,我則會換作謙虛謹慎的表情。到了那會兒,我偷偷瞟著語文課代表——楊小宇那陰晴不定的表情,心裏最是暢快。


    所以我便是先寫作文,然後再去預習課文。一路絞盡腦汁去遣詞造句,終於給這篇作文劃下最後一個句點,大功告成。我籲了口氣,此時卻聽到了打鈴聲,接著同學們紛紛站起身,開始收拾書本往外走——原來我太過認真,對中途的課間休息鈴聲也渾然不覺,時間轉眼一過,就至下自習了。


    當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時,我才突然記起,新課完全還沒預習呢!怎麽辦?我一下驚醒,把手枕在後腦下,忐忑不安中思考明天該怎麽應付老師的提問。課文我還沒看過,裏邊有什麽生字詞不得而知;明早的早讀課,也隻是夠我去通讀兩三遍課文,而第一節就是語文課,如此一來,課後練習隻能抓緊課間休息來做罷。


    統籌安排妥當,我便倒頭睡去。


    第二天卻不如我意:早讀課班幹部要去開會,我身為文體委員,自然不能落下。在教學樓下,全校的班幹部分班列隊站著,學校主任在前邊滔滔不絕地說著學校裏新近的情況、教學計劃以及準備舉辦的活動;我充耳不聞,隻是暗暗著急,魂兒早飛回教室,附在那本語文課本上了。好容易等主任講話完畢,我撒開腳丫沖回教室,課間鈴聲卻響起來。坐到位置上,匆匆翻開課本,又因為心裏慌張,根本看不進一個字。就這樣,上課了。


    唐老師走上講台便開始板書,我心想:好啊,老師要直接講課,怕是忘記上堂課的囑咐了。誰料唐老師寫完課文中出現的生字詞,一扔粉筆,說:“上節課讓你們預習了,現在我來提問。大家翻到課後練習。”我堪堪把書翻開,唐老師就點了我的名字,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我說:“你來用‘如坐針氈’造句。”


    “如坐針氈”?我第一次見這個詞,不曉得是什麽意思,因而甚為不安地在椅子上左搖右擺著,半晌才不情不願地站起,卻靈機一動,回答道:“今天的課堂上,我用‘如坐針氈’這個詞造了一句話。”唐老師一聽愣住了,顯然他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造句的句式,於是他試探性地又問:“那第二個——‘屢試不爽’?”我不假思索道:“今天的課堂上,我用‘屢試不爽’這個詞造了一句話。”


    唐老師一聽不對勁了,說:“不行,你這不能算造句!”我擺出滿臉的無辜樣道:“這不算造句,算什麽?”楊小宇抓住機會插話:“你這叫套詞!”“對,就是套詞。”老師跟著說道。楊小宇見老師也附和了,便“哈哈”大笑起來,繼而帶動了大家哄堂大笑。我訕訕坐下,憤怒地默念著楊小宇的名字。


    時隔幾天,唐老師把交上去的作文發下來了,可是沒有我的;我向組長討要,組長說,沒有,你的和小宇的可能在老師那兒吧。我聽了,好長一陣激動勁兒,直到唐老師宣布上課,才平息下來,冷靜一想:楊小宇的怎麽也沒得?哼。


    唐老師講解了作文題目之後,提點了一些寫法,遂評價這次全班裏比較出類拔萃的文章。我喜滋滋地聽著唐老師提到我的名字,然後望著他拿我的作文紙出來,分析文章結構、敘述文章亮點,還發下來給同學們傳閱;也不知那幫傢夥是否故意的,都搶著看,那作文紙回到我手中時已是破爛不堪了。


    楊小宇還在悠然自得地等著唐老師評到他的文章。唐老師待同學們都傳閱過我的作文後,點了楊小宇的名字,說:“你來讀讀你的作文。”楊小宇得意地瞄我一眼,拿過自己的作文紙便從題目開始,聲情並茂地念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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