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南宮別院靜得出奇,仿佛睡著了一般。此時,一更才剛剛響過。


    周筱青食過晚飯,慢慢在院子裏踱步,想尋些伯典的信息。忽一陣簫音自後院幽幽飄來,淒婉低回。周筱青微微一笑,循著樂音向書閣走去。遠遠地,看見書閣二樓簾外的露台上,一動不動地佇立著一個清奇的身影,薄薄的夜色中,如雕像似剪影。


    周筱青上了書閣二樓,站在簾內默默地欣賞著伯典的簫音。書閣內沒有掌燈,周筱青幾乎隱沒在黑暗中,可她不想去掌燈,更不想動一下,在伯典的氣場中,她寧願忘了自己。


    “怎麽不過來?”伯典停下來,沒有回頭。


    周筱青走到簾外,和伯典並肩欣賞別院的夜色。與現代的霓虹之夜比起來,古代的夜色有著古樸和寂寞的曠味,讓人浮躁的心沉澱下去,更易觸摸靈魂的深處,感受生命的存在。


    “伯典,你有心事。”雖然周筱青痛恨廢話,可說出來卻總是廢話。


    伯典仰頭凝望夜空,“筱青,你說,我和薔會在一起嗎?”


    周筱青轉頭看住伯典,疑他幾時失去了信心?


    “不在一起,你會怎樣?”


    “我不敢想,你聽說過沒有靈魂的活死人嗎?”伯典淒然。


    “伯典。我以為你今天會快樂一點。”


    伯典苦笑搖頭。“直覺告訴我。我和薔――”


    “直覺也會騙人地。你想。明日你救下靜薔地族人。靜薔就會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了。”


    “之後呢?”


    “你是說。靜薔會回到她地方國去?”


    “也許吧。但我不會讓她回去。我們對惡徒了解不多。那裏隨時都會有危險。”


    “你想帶靜薔走?”


    伯典歎了口氣,“筱青,一直以來,我的內心都在愧與愛中掙紮。名利我不在乎,禮教也不能束縛我。可我是父親唯一的兒子,我終究逃不過自私的譴責!我曾任心底的癡愛喧騰,隨著愛的感覺,欲帶著薔遠走高飛。可自從與兩位諸侯國的學子聊過之後,忽然之間,我看到了自己的虛妄和渺小,自私和浮躁。”


    伯典轉過頭來麵對周筱青,“在責任和愧疚麵前,我不會一走了之,雖然我對薔的愛沒有一刻能停止。可是筱青,那不是我自己能控製的,她在我心裏,就象我心的一部分,也許這就是緣份,痛與樂都要接受,你明白嗎?”


    周筱青輕輕地點頭,她理解伯典的無可奈何。


    “我不敢想象,”伯典轉過頭去再度歎息,“明天、未來,就象這漸濃的夜,黑暗是它的本色,卻隱藏著一切的未知。”


    “伯典――”聽了伯典的話,周筱青心裏很難過。生命如此,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活著,人生如此,誰也不知道命運的車輪駛向何處。“別想那麽多了,早些歇息,明早我來叫你。記住,明天,我要我們都平安!”說完,周筱青轉身下樓,向客房去了。


    伯典兀自憑欄佇立,看著周筱青的身影從樓下走過,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


    不知何時,周筱青的意識重新回到大腦,糟糕!幾時了?今日有大事呢!忙睜開眼,還好,房間內黑洞洞一片,想來還早呢。重又閉上眼睛睡去,這一睡格外沉實,連夢都沒有一個,直到有人在她耳邊喊,“大小姐,是不是該起了?再不起我可自己去了!”


    誰在說話吵我好眠?――哎呀,當那話音被周筱青混沌的大腦翻譯過來後,她一下坐了起來,時間到了,趕快叫伯典去!剛要站起來,一人擋在前麵,高大得令她仰望。


    “伯典?”伯典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令周筱青大為尷尬!昨晚還說叫他,竟讓他來叫自己了。


    忽想起自己穿著素白裏衣,臉一紅,嗔怪道:“伯典,你怎能隨便進來?”


    “在門外叫你你又不醒,要我怎麽辦!”伯典一副委屈的樣子。


    周筱青理虧,誰讓自己睡得象豬,“好了好了,快出去,我要穿衣洗漱了。”


    伯典依言轉身向外走,又被周筱青叫住,“等等,你剛才叫我什麽?”


    伯典皺眉。


    “你剛才叫我大小姐!?”周筱青提醒他。


    伯典作恍然狀,拍了拍腦門道:“你看我,一不小心說了真話。好吧,對不起了,筱青公子!”說著向周筱青拱了拱手。


    筱青作勢打他,將伯典哄出屋去。看來伯典已識破自己的女兒身了,貌似沒有趕我走的意思,好吧,既然依然歡迎我住在這裏,識破就識破吧。


    周筱青利落地穿戴整齊,簡單地洗漱了,看漏壺已到了寅時二刻。出了門,見一妾奴正候在門外,見周筱青開了門子在內閣等候筱青公子。”


    周筱青奔了內閣而來,推開門見伯典坐於幾前等她,幾上有兩份簡單的早飯。伯典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簡單食一點,我們還有一刻鍾的時間。”


    ******


    靜薔早就醒來了,或者說從未真正睡去過,隻恍恍惚惚地做了個夢,夢見伯典和周筱青與惡徒們撕殺,又看到族人的血和肢體,嚇得她再也沒敢睡。好在昨夜虎賁氏於宮中一夜未歸,令她不用費力尋找借口出門。


    好不容易捱到將近卯時,起身簡單洗漱穿戴好,將手探入袖袋摸了摸,確定東西已帶好,趁著天色蒙亮出了門。此時,南宮府還在初露的曉色中沉睡著,她繞過靜靜的廳堂,出了大門,向巷口走去。


    府前的巷道上靜悄悄的,隻有道旁的槐樹隨曉風輕搖,更增添了拂曉的清冷曠味。靜薔步到巷口,見伯典和周筱青還沒到,便走到道旁大樹下等候。一陣沁涼的曉風吹來,將靜薔頭上的玄色絲巾拂落,她重新將絲巾理好。忽聽一陣車馬的響動,抬眸一看,伯典和周筱青牽著車馬向自己走來。


    上來!”伯典牽著馬車走到近前,向靜薔伸出手。


    “還是筱青坐吧!”同樣是女子,靜薔不想筱青騎馬受累。


    周筱青微笑地晃了晃手中的馬韁繩,“我隻想練練騎術,別阻攔我。”


    靜薔還想說什麽,卻被伯典一下子抱了起來放進車中,“坐好。”伯典說完坐上馬車的馭馬位,架起馬繩,“走吧筱青!”


    周筱青點點頭,翻身上馬,一輛馬車一騎馬,向著都城南門勻速行去。到了南門,城衛剛剛將大門打開,查問了幾人身份後放了行。出了南門,過了護城河,幾人直奔驛站。


    南門驛站在南門外約二十裏處,幾人馭馬前行,不到一個時辰,遠處的驛站已隱約可見。


    “伯典,前麵那個是驛站嗎?”周筱青放慢了馬速,指著前麵的一個小小建築。


    “是的。”伯典答,也令馬車慢下來。


    “順著左前方的小路下去,會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地點就在那裏。”靜薔拉開車門,遙指左前方,“不過,你們先不要現身,我自己進去,若他們看到你們會起疑心。”


    典雖覺靜薔所言在理,可十分為她擔心,“我陪你去,大不了打上一場,驅驅幾個人,我伯典還能對付得了。”


    和筱青隱藏在樹林的草叢裏,若有什麽變故你們馬上來。如果順利,你們等我將族人帶離之後再捉那些惡徒。”


    “就按靜薔說的吧!”周筱青對伯典道,“一會兒,讓靜薔先走,不要讓他們看出我們是一起的。”


    伯典見周筱青如此說,點點頭,對靜薔道:“要小心!”


    靜薔柔情地看了伯典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見伯典伸過手來,扶著伯典的手下了馬車,一手握住伯典,一手牽住周筱青,向兩人道:“你們要小心!”說完離了兩人由左前方坡路向密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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