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任平來到媳婦身邊,然而麵對著這麽大的裴府,他的心頭仍舊很自卑,當年媳婦能跟著他離開,舍得去鄉下吃苦,是給了他最大的體麵,他對不住媳婦,這麽多年也沒有混出什麽名堂來。


    然而任婆子卻緊緊地握住丈夫的手,似乎丈夫在身邊給了她力氣。


    就在車隊中被扣押住的湯氏,此時聽到外頭的聲音不對,使足了勁爬到車簾子邊朝外看,看到裴府兩字,嚇得臉都白了,怎麽來裴府了?這些任家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湯氏作為裴小公子的外室,是沒有資格入裴府的,湯氏也一直被裴從安包養在蘇州城外的一處宅子裏,從來不與裴家人打照麵。


    若不是這一次湯氏從裴從安的口中得知家裏人給他安排了續弦的親事,她不會挺著孕肚往夔州走一趟。


    一路上幾番算計,自己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結果落任家人手中,任家人竟是裴府相關的人,湯氏再一回想任家人一路上走來的吃穿住行,以及一家人的相處模式,她立即想起早幾年裴從安說的話。


    裴家嫡脈一支,實則是生了兩女一兒,大女兒年輕時不體麵與下人苟且,跟著下人丈夫離開了裴府,也一直是裴府不願意提及的女兒。


    而裴家二女兒卻是嫁入京城晉王府,成為了晉王妃,是裴家人的門麵,所以不知情的,皆以為裴府嫡脈一支隻有一兒一女。


    所以眼前這些任家人實則是那裴家丟臉的大女兒一家人,這麽說的話,還是親戚,隻是這破落親戚厲害著,在半路上定是認出了她的身份,才設計將她暴露,給綁來裴府的。


    等會兒可得見到裴從安,不然自己落入裴老夫人手中,自己和孩子都得遭殃,聽說裴老夫人最痛恨的就是外室。


    眼下裴府中的寵妾正是當年外室提攜上來的,在裴府占據著半府的地位,生下的庶子也是極為優秀,正是裴老夫人的眼中釘。


    湯氏將頭縮了回去。


    而前頭的任家人,卻是向護衛說明了情況,護衛們看著眼前這一大家子人,半信半疑,便是這些新護衛也不知裴家還有這麽一門窮親戚。


    任家人被趕到正門旁邊等著,有護衛進去遞信兒。


    宋九看到這情形,終於理解婆母為何不想回娘家了,這樣的娘家,要是她,她也不會回來看一眼的。


    然而任婆子顯然是早有準備的,護衛對她這位嫡長女的無禮,她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挺直了脊背,跟丈夫站在一起。


    裴府管事先是將消息遞到了主院書房裏,裴淳賦正在閉目養神,突然聽到管家說大女兒一家來蘇州探親來了,裴淳賦差一點兒沒坐穩。


    這個大女兒二十幾年沒聯係,怎麽就這麽突然的來了蘇州城,這是跟那下人丈夫過不下去了,又帶著兒孫回娘家來打秋風麽?


    裴淳賦麵色一冷,語氣不悅的開口:“往東院遞消息吧,叫他們走側門,上不了台麵丟臉的一家,還想走正門不成?”


    管事這就聽話照做,腳步飛快的往東院去討賞,相信主母聽到了必定是會高興的。


    裴母葛氏正在愁著兒子與同知府上的婚事,惦記著同知府上的女兒什麽時候來蘇州,成親的日子早已經定下,已經沒有幾日兩人就要完婚了。


    葛氏一臉憂心的從壓箱底裏拿出一對手鐲子,身邊的趙嬤嬤見了,連忙勸道:“夫人,這對鐲子可是您的心頭好,當真要送給新婦?”


    葛氏無奈的看著鐲子,歎道:“臨安葛氏,我娘家算是體麵,也是名門之後,可我這個女兒不爭氣,嫁個丈夫隻是個地方知州,兒子還不成器。”


    “老三今年二十有七,卻還隻是一個舉子,兩次赴京趕考都落第,瞧著是中不了進士,我擔心等老爺沒了,我那兒子兒孫該怎麽辦?咱們裴府豈不也落泊了。”


    “皇上說不準恩蔭入士,他還得跟那些寒門子一樣參加科舉試,就他那腦子,成天吃喝玩樂,幾時能成才,沒希望了。”


    “隻盼著娶房好媳婦,幫著他持家,將來老爺沒了,當不成大官,也能以舉子身份捐個小官當當,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這新婦是未出閣的姑娘,人家清清白白的嫁進來就當後娘,我這對鐲子給她也不辱沒了她。”


    葛氏做下決定,將鐲子裝入金絲楠木盒中,明日就讓人送去陸同知的府上。


    趙嬤嬤見主子憂心,心思一動,起了個主意,“聽說晉王妃在王府裏還算體麵,要不等小公子成了婚,新婚夫妻一同入京城投奔二姐,離開了蘇州城,少了那些狐朋狗友,指不定就收了心。”


    “再說有晉王妃管著,又有晉王的情麵在,若是能想辦法入國子監拜大儒為師,中個進士豈不容易多了。”


    這話葛氏愛聽,然而一想到這些年老爺求二女兒辦事時的絕情,又覺得挺難的,老二可不像老大那麽老實,當年但凡嫁的是老大,老爺早已經入京城述職,一家人的生活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就在主仆二人糾結時,裴府管事過來傳話,任家人來探親了,還有嫡小姐寫的家書。


    人都到門口了,還送什麽家書,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


    不過二十幾年未見的大女兒竟然來探親,著實令葛氏意外不已,臉上不知不覺露出笑容。


    人老了,許多的往事想起來還是會後悔,當年但凡她去求老爺,便能將大女兒夫妻留在蘇州城,也不至於二十幾年不見麵。


    然而當得知管事已經給主院書房送了信,老爺不僅沒有看家書,甚至都不太高興老大回來,嫌老大丟臉。


    葛氏又收起笑容,大女兒是她沒有教好,原本是兩女兒當中最聽話的女兒,結果年紀輕輕犯下了錯事,葛氏抹了一把眼角,歎了口氣,一邊交代趙嬤嬤給管事打賞,一邊打開家書看。


    就見女兒在家書中簡短寫下的幾字,晉王妃仙逝,大女兒扶靈來娘家安葬。


    葛氏以為眼花,反複看了幾遍之後整個人都癱坐在交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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