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伊妮婭繼續道,“過去一千年以來,進化學已經走進了死胡同。一開始,內核因為害怕基因工程的快速發展,生怕人類的爆炸式發展會演變出各種各樣內核無法寄生的形態,於是積極反對這方麵的研究。之後,霸主由於受到內核的影響,幾個世紀以來都忽視進化學和生物科學的研究。而現在,聖神也非常怕。”


    “為什麽?”我問。


    “為什麽聖神會害怕生物學和基因學的研究?”


    “不,”我說,“我想我明白這一點。內核想讓人類保持在能夠讓它們安然寄生的形態,教會也是。在他們的定義中,辨別人類的關鍵詞是手腳等器官的數量。但我想問你的是,為什麽要重新研究進化的含義?為什麽要重新開闢關於進化方向等等的爭論?舊理論不是也很有道理麽?”


    “不。”伊妮婭說。我們靜靜地爬了幾分鍾,接著她回答道:“除了像忒亞那樣的神秘主義者,大多數早期的進化學家都非常謹慎,在思考進化理論時刻意不去想有關‘目的’或‘目標’的問題。那是宗教,而不是科學。就算是關於方向的念頭,對於大流亡前的科學家來說也是一種被詛咒的事。在進化學中,他們隻能用‘趨勢’這個詞,差不多像是反覆發生的統計學怪事。”


    “然後呢?”


    “然後就是這些目光短淺的偏頗之理,就像忒亞?德?夏丹的信仰一樣。進化是有方向的。”


    “你怎麽知道?”我輕聲問道,心裏在想她會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她馬上做出回答。“有些是我在出生前就看見的。”她說,“通過我那賽伯人父親和內核的聯繫。幾個世紀以來,那些自主智能就已經完全理解了人類的進化,而人類還懵懂無知。身為超級寄生體,這些人工智慧的進化方向隻有一個,那就是更高層次的寄生。它們隻能看著世上的生物和它們的進化曲線,要麽旁觀……要麽出手阻攔。”


    “那麽,進化的方向到底是什麽?”我問,“朝更高層次的智能前進?還是某種類神的集群意識?”我很好奇她對於獅虎熊的理解。


    “集群意識,”伊妮婭說,“哎呀,還有比這更無聊、更討人厭的東西嗎?”


    我沒有吭聲。我已經把這當成她在傳道時用的方法,認為她在講解她的理論:學習死者的語言等。我暗暗在心中記了下,下一回她講解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必須更加認真地聽講。


    “人類的一切有趣經驗,差不多都是個人經歷、試驗、解釋、分享而得的結果,”伊妮婭說,“集群意識就是那種古老的電視廣播,或是在數據網鼎盛期時的生命形式……交感式的白癡行為。”


    “好吧,”我仍舊迷惑不已,“那進化到底走哪個方向?”


    “朝更多的生命去。”伊妮婭說,“生命喜歡生命,道理非常簡單。但讓人驚奇的是,非生命也喜歡生命……而且想進入這個圈子。”


    “我不明白。”我說。


    伊妮婭點點頭。“早在大流亡前的舊地上……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有一名來自俄國的生物學家,他就明白了這一點。此人名叫弗拉基米爾?維爾納茨基,他創造了‘生物圈’這個詞。而這個詞,如果事情按我預想的那樣發展的話,將會很快具有新一層的意義。”


    “為什麽?”我問。


    “你會明白的,我的朋友,”伊妮婭說,她握住了我戴著手套的手,“總之,維爾納茨基在一九二六年寫過這樣一句話——‘原子一旦被卷進生命物質的洪流,就不再樂意離去。’”


    我沉思了片刻。我並不懂多少科學——我知道的那些都是從外婆和塔列森圖書館中學來的——但這句話聽上去有點道理。


    “一千兩百年前,這句話被更加科學地歸納為多羅法則,”伊妮婭說,“它最根本的理論是進化不可倒退……像舊地的鯨魚是個罕見的特例,它們在變成陸地哺乳動物後重新想變回水生動物。生命勇往直前……它一刻不停地尋找著可以侵入的新環境。”


    “是啊,”我說,“就像人類坐進種艦和霍金驅動飛船,離開了地球。”


    “並非如此,”伊妮婭說,“首先,我們貿然行動,是因為受到了內核的影響,而舊地也因掉進肚子中的黑洞而奄奄一息……這同樣是內核的作品。其次,因為有霍金驅動器,我們躍出我們銀河所在的這條旋臂,找到那些索美尺度極高的類地行星……總之,我們改造了大多數的星球,在上麵播撒出眾多的舊地生命,先是土壤細菌和蚯蚓,接著是你以前在海伯利安沼澤地中狩獵的鴨子。”


    我點點頭,但心裏卻在想,如果遷移到廣袤的太空,除此之外還能怎麽做呢?既然家園已經不在,我們都無法回家了,去那些景色和氣息和家園稍稍類似的地方……又有什麽錯呢?


    “關於維爾納茨基的理論和多羅法則,還有一些更有意思的地方。”


    “是什麽,丫頭?”我還在想鴨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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