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最後一句話,我不由得緊張得胃都抽緊了。“好吧。”我說。我們走完了三百級台階,又停下來休息了片刻,喘氣喘得更厲害了。我抬頭仰望,還是看不見南天門的影子。雖然時值正午,但天空卻漆黑一片,繁星璀璨,它們幾乎不會閃爍一下。這時我意識到高速氣流的咆哮聲已經聽不到了,泰山是天山星球的最高峰,頂峰刺向大氣層的最外圍。如果不是穿著擬膚束裝,那我們的眼睛、耳膜、兩肺都會像暴脹的氣球一般爆炸,鮮血也會沸騰,還有……


    我試圖轉移注意力,不去想這些。


    “好吧,”我說,“但假設你是彌賽亞,你會帶給人類什麽樣的消息?”


    伊妮婭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注意到她的笑聲中帶著深思熟慮,而不是幼稚。“勞爾,假設你是彌賽亞,”她一邊喘氣一邊說,“你會帶什麽消息?”


    我大笑起來。由於已經處於近真空之地,所以貝提克不太可能聽到這聲音,但他麵帶疑惑地朝我看來,必定是見到了我揚起頭的樣子。我朝他揮了揮手,繼續對伊妮婭說道:“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沒錯,”伊妮婭說,“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是說小毛孩,當時還沒見過你……我就已經知道自己會經歷這些事……我一直在想自己會帶給人類什麽樣的消息。除此之外,我也知道自己還要傳道,我是說,某種深奧的大道。就像是登山訓眾。”


    我左右四顧,在這麽高的海拔上沒有冰,也沒有雪。白淨的台階一路向上,穿越了一層層陡峭的黑岩。


    “啊,”我說,“這裏就是山。”


    “是啊。”伊妮婭說,聲音又顯出了無比的疲憊。


    “那你想出那是什麽消息了嗎?”我又問。與其說是想要答案,不如說是想讓談話繼續下去,讓自己分分心。她和我已經談了一小會兒了。


    她又笑了。“我一直在思索,”她最後說,“試圖把這消息提煉到像登山訓眾那麽既簡短又重要。最後我意識到那沒有什麽用處——就像馬丁叔叔在那段躁狂期試圖超越莎士比亞一樣——於是我決定把這條消息提煉得更短。”


    “怎麽個短法?”


    “我把它縮減成三十五個字,太長。二十七個字,還是太長。幾年後,我把它提煉到了十個字,仍舊太長。最後變成了四個字。”


    “四個字?”我問,“哪四個?”


    我們又走到了下一塊休息區……第十七或十八塊。我們愉快地停下了腳步,大口喘著氣。我彎下腰,戴著擬膚束裝手套的手撐在膝蓋上,集中精神克服嘔吐的感覺。我戴著濾息麵具,要是嘔吐的話,那可真是太失禮了。等我接上氣,緩和好猛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便又問道:“哪四個字?”


    “重新選擇。”伊妮婭說。


    我一邊喘氣一邊思索著。“重新選擇?”最後我說道。


    伊妮婭笑了。她已經接上氣來,正俯瞰著陡直的景色,而我甚至不敢望上一眼。她似乎還饒有興味地觀賞著,我真恨不得把她丟下山去。年輕人,有時候就是讓人難以忍受。


    “重新選擇。”她堅定地說道。


    “介不介意解釋一下?”


    “好。”伊妮婭說。“這是一個完整的概念,弄得簡單一點。隨便列舉一個類目,你就能明白了。”


    “宗教。”我說。


    “重新選擇。”伊妮婭說。


    我大笑起來。


    “勞爾,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她說。我們又開始往上爬,貝提克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丫頭,我知道。”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我也不是很肯定,“類目……啊……政體。”


    “重新選擇。”


    “你認為聖神不是人類社會的進化終點?它帶來了星際和平,是相當稱職的政府,還有……哦,對……永生。”


    “是時候重新選擇了,”伊妮婭說,“另外,說到我們對進化的看法……”


    “什麽?”


    “重新選擇。”


    “重新選擇什麽?”我問,“進化的方向嗎?”


    “不,”伊妮婭回答,“我指的是我們對進化的看法,比如它有沒有方向。也就是說,我們關於進化的大多數理論。”


    “嗯,那你同不同意教皇忒亞……也就是那位海伯利安朝聖者杜雷神父……在三個世紀前說過的一些話?他相信忒亞?德?夏丹的理論是正確的,認為宇宙在朝意識化和神性化發展,也就是所謂的歐米伽點。”


    伊妮婭望著我。“你在塔列森圖書館讀了很多書,是不是?”


    “沒錯。”


    “不,我不同意忒亞的理論……不管是很久以前的那位耶穌會士,還是短命的教皇。瞧,家母認識這兩個人,杜雷神父,還有現在的這位冒牌貨,霍伊特神父。”


    我眨眨眼。我本以為自己了解這一切,但當伊妮婭提到這個現實……這跨越了三個世紀的聯繫……便不由讓我躊躇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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