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早年闖蕩江湖,做些小買賣養家餬口,與底層民間接觸的較多,所以很了解民間疾苦。柴榮即位之後,他以愛民勤政自勉,所做的一切努力,雖然初衷是鞏固周朝的封建統治,但客觀上,底層草根也深受其惠。好皇帝的標準其實非常簡單,能做到最大限度的讓利於民就可以了。


    在顯德二年(公元955年)九月二十九日,柴榮在宮中的萬歲殿設宴,請朝中重臣以及高級將領在萬歲殿聚餐。席間,柴榮動情的對大家說:“兩日以來,至其寒冱,朕於宮闈之中,食珍美之膳,但以無功及民,何以仰答大貺。雖躬親庶政,日覽萬機,亦恐無以勝任。當須手執耒耜,與民同力。不然,親當矢石,為人除害,稍可安心耳。”(2)


    這不是柴榮的虛偽客套之辭,他來自民間,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草根出身。柴榮說的這些貼心話,都是肺腑之言,從柴榮日後的所做所為上來看,他言行如一,是個真正的信人君子。他知道自己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數底層草根努力的成果,他們才是社會進步最大的功臣。


    千萬底層草根為了統治者的利益,流血流汗,他們都沒有什麽怨言,但如果再讓他們流淚,於心何忍!柴榮最看不得百姓吃苦受罪,隻要他發現有人欺淩百姓,絕不輕饒。有些帝王,部下在地方上欺男霸女,他卻強詞奪理,痛斥告禦狀的百姓。等百姓流著淚走後,他才警告犯事的官員。柴榮不會搞這一套。


    柴榮為人做事,向來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蕩蕩。


    上麵講到了柴榮曾經殺過一個叫孫延希的官員,原因就是他苛扣工糧,這件事發生在顯德四年(公元957年)的四月二十七日。柴榮在宮中修一座永福殿,讓內供奉官孫延希監工。


    這一天,柴榮閑來無事,就到工地上視察。等到了現場一看,柴榮頓時怒不可遏。倒不是建築質量有什麽問題,而是民工的吃飯問題。為了讓民工吃飽飯,柴榮是撥過專款的。可這些民工都是怎麽吃飯的?連個勺子和碗盤都沒有,民工們隻好把飯盛在瓦片裏,用髒木片當勺子,忍著噁心就餐。


    柴榮非常的憤怒,一方麵孫延希等人貪汙公款,另一方麵,民工這麽辛苦勞動,卻連個吃飯的碗都沒有。柴榮立刻讓武士拿下孫延希,押到街頭斬首。相關負責人,如禦廚使董延勛、副使張皓、武德副使盧繼升全部停職查辦。


    還是在顯德四年,兩個月後,西京留守吳廷祚上奏朝廷,說他治下的伊陽縣山穀中盛產金屑,有許多百姓在山穀裏淘取金屑。誰見金子不眼饞?與民爭利?不與民爭利,官府吃什麽去。柴榮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告訴來人:“山澤之利,與眾共之,王者之道也!”(3)並傳旨給吳廷祚,不要禁止百姓淘金。


    柴榮出此驚人之處,有很深層次的考慮,就是官府與民爭利,表麵上得利的是官府,實際上官府會因此背上更沉重的社會包袱。如果老百姓沒有生路可走,他們隻能寄希望於官府,一旦官府滿足不了他們的基本生活需求,社會就會出現動盪。柴榮深知其中的利害,“堵不如通”,讓老百姓自己解決生計問題,一方麵藏富於民,一方麵減輕政府的社會負擔,官民兩得其便。


    許多帝王都沒有擺正政府和民眾之間的辯證存在關係,人為的將兩者對立起來,這是非常危險的。以為官民自古就是死敵,非彼即此。其實官民有互相對立的一麵,也有互相依存的一麵,柴榮就看到了後者。讓利於民?政府失去的是一部分經濟利益,但得到的卻是民心的真誠擁戴,兩相比較,哪個更有價值?


    不是說讓利於民,官府就一文錢不從民間徵收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官府向百姓徵稅,天經地義,但關鍵的問題是向百姓索取有一個利益平衡點,也就是老百姓對經濟利益問題上的忍耐底限。


    隻要不超過這個底限,萬事好商量,老百姓做牛做馬也都毫無怨言。如果一旦破壞這種利益平衡,超出了百姓忍耐的底限,他們就會產生對政府的不信任,如果形勢繼續惡化下去,老百姓會給自己討一個說法的。


    另外,柴榮還有一點考慮的非常周全,就是對戰死民工家屬的賦稅承擔問題。在征淮南期間,幾十萬民工受征南下,從事非戰鬥力的體力勞動。其中不可避免的會出現民工傷亡,在古代生產力不發達的情況下,民工都是家中最主要的勞動力,他們因公而死,必然對其家庭造成非常大的影響。


    柴榮針對這個問題,曾經下過兩次蠲免詔,免除戰死民家屬的雜賦。分別是:


    一、顯德三年(公元956年)的六月,“諸州夫役自來有沒於矢石者,其本戶並放免三年差徭。”(4)


    二、顯德五年(公元958年)五月,“公淮人戶曾充夫役,內有遭傷殺不回者,本家放免,本戶下三年諸雜差徭。”(5)


    柴榮屢次下詔免除百姓差科雜賦,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為自己裝點仁厚的門麵,而是他一始而終的愛民之舉。司馬光稱讚柴榮愛民如子,並不是隨便說的。從柴榮死時,天下怮哭來看,柴榮深得民間擁戴,人心所向,於柴榮得之。


    收買民心,就必須讓出自己的一部分利益,說起來容易,但要真正做到,很難。而且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收買民心是個長遠買賣,三年兩年,甚至是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收回“成本”。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讓利於心,這就非常的難能可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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