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賜賢堂出來之後,程頌安和崔元卿一同到春暉園陪餘老太太坐了半日,之後才又回了筠香館。


    路上程頌安終是忍不住問:“大人為何不去判卷?”


    崔元卿眉心一皺:“你還是對朝堂之事這般關注麽?”


    程頌安目光掠向遠處,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緒,笑著道:“是啊,大人是怕我給你給你添亂,還是覺得女人就該相夫教子?”


    崔元卿冷哼一聲:“相夫教子?你願意做哪樣?”


    程頌安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沒有說話,早就知道他看不慣她,怎麽會對她說這些朝事?不過是多嘴一問罷了。


    “你覺得我判卷能有什麽作用?”崔元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將問題拋給了她。


    程頌安有些出乎意料他竟肯跟她討論。


    前世,崔元卿雖不是主考官,但卻在判卷的時候看中了幾個舉子的文章,當即便呈給主判官,表示可堪錄用。


    放榜前崔元卿被聖上秘密叫到乾元殿,給他看了一遍呈上來的名單和文章,崔元卿才發現裏麵沒有一篇是他看中的那些,當即便表示要重新調閱卷宗,找出那些文章。


    這一調閱不打緊,居然查出不但那些文章,還有許多經世致用的策論也沒收錄,本次錄用的不但不出彩,且有一大半來自江南蘇杭一帶。


    隆熙帝震怒,當即讓刑部對主考官劉博善、彭坤等五人進行審問,重刑之下交代了受福王指使,考前不但給江南來的那些考生泄題,還記下他們筆跡,依照事前擬定的名單錄用,若非聖上秘密將崔元卿叫入乾元殿,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


    之後,劉博善斬首,其他從犯或流放或削職,江南考生中賄賂嚴重的幾個也斬首示眾,剩下的全部驅回原籍,子孫三代不能參加科考。福王被斥責,禁足王府三月,從此失去立儲的資格。


    但是,這個案子一出,引發江南無數平民舉子共鳴,他們被官官相護的門閥傾軋已久,集體去文廟哭廟,請求聖上徹查江南鄉試貪汙舞弊。


    之後崔元卿便被任命為欽差大臣,前往江南徹查此案,期間受到無數阻撓,但崔元卿手段也當真了得,與他們周旋近一年,拉下朝中幾十個一、二品大員,江南各署衙的官員也全部換血。


    經此一役,崔元卿名聲大噪還是其次,重要的意義在於從那之後,江南官員的任命基本都經由崔元卿之手,江南是賦稅之地,是朝廷的錢袋子,得江南者得天下,這是襄王能得天下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現在,崔元卿推掉了判卷的差事,就意味著他不會看到那幾篇文章,他再被聖上叫到乾元殿去查看案卷,可能就不會覺得有什麽異常,這場江南變革就不會發生……


    程頌安揉了揉腦袋,不敢繼續往下想之後的格局。她自重生之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唯獨這件事,脫離了原先的軌跡,那她和崔元卿的命運該如何?


    目光轉回來,落在崔元卿的衣領處,她笑意不及眼底地道:“大人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十七歲便點了翰林,如今才剛弱冠,便已成了三品侍郎,當朝沒有文官能出大人其右。”


    崔元卿臉上帶著嘲諷,若是前幾年,她說這些話,或許還能聽到她的真心實意,如今,嗬!


    程頌安才不管他什麽表情,接著道:“若大人去判卷,定能慧眼識珠,為朝廷多選幾個肱股之臣來。”


    崔元卿淡淡眨了眨眼睛:“溜須拍馬不是你所長之事。”


    “我已經回答了大人的問題,”程頌安道,“大人還未回答我。”


    崔元卿的目光本來在她臉上,不著痕跡地轉了轉,薄唇微動,卻沒有說話。


    程頌安就定定站著等他回答,這個問題很難麽?


    崔元卿見她不動,便自己往前走。


    程頌安叫住他:“為什麽不回答?你若不說,我便告訴祖母,你冷落我,讓我夜裏睡西次間!”


    崔元卿果然黑著臉轉過了身:“程頌安,你什麽時候如此無賴的?”


    程頌安聽他這麽說,索性無賴到底:“那你回答我!”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崔元卿語氣雖嚴,卻並不像生氣的樣子,“回去!”


    程頌安這才甩開步子跟上了他。


    回到筠香館,崔元卿將內室的丫鬟婆子都趕出去,夫妻二人在貴妃榻上相對而坐。


    程頌安仍舊抓著那個問題不放。


    崔元卿盯著她的眼睛,幽幽道:“寧昭引起了聖上的關注,中宮那位,起了疑心。”


    他的話很簡單,卻聽得程頌安心頭一跳。


    大皇子宇王身有殘疾,不在立儲範圍內,其餘的皇子要麽年紀太小,要麽資質太過平庸。沒有孩子的皇後,便將籌碼押在福王和瑾王身上,一心對付壽王,從未將襄王放在眼裏。


    皇後現在起了疑心,必定要對襄王有所戒備,崔元卿從前在翰林院,兼任寧昭世子的侍講侍讀,他也必當要暫避鋒芒,以免引起皇後猜忌。


    原來是自己改變了前世的格局,程頌安隻覺得命運也並不是因重生而變得順利。


    她能跟崔元卿鬥一鬥,唯一的籌碼就是知道前世命運的軌跡,但是她動一下,軌跡就會改變,而崔元卿,他的經世治國的宰輔能力是不會變的。


    她現在唯一的出路,還是同崔元卿坐上同一條船隻,與他共同沉浮,最起碼未來三年,局勢不明朗之前,都不能與他太過翻臉。


    他的手段,她上一世就知道的。


    崔元卿見她發呆,嗤笑一聲:“做的時候不知道怕,現在怕了?”


    程頌安認慫地點了點頭,她不怕死,但是怕連累程家,連累父母,還有彥平和瑾寧。


    崔元卿沒料到她如此乖巧,倒是一愣。


    過不多時,海棠親自煮好了湯藥,端了進來,又親眼看著程頌安喝下。


    現在已是秋日,不必每天沐浴,崔元卿忙了一日,便脫了外衫,直接躺在了床上。


    程頌安咬牙切齒地暗暗罵了幾句,還睡這屋上癮了?但腹誹歸腹誹,她還是忍氣吞聲去了西次間。


    剛躺下,便見崔元卿穿著中衣走了進來。程頌安心中一喜,難道是要跟她換房間麽?


    還沒笑出來,便被崔元卿一把從床上拽起,單手夾起,往主臥房走。


    程頌安嚇了一跳,大叫一聲:“你做什麽?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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