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商定好了之後,程頌安也當真又去床上躺著歇了會兒,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醒過來,看到海棠便坐在床沿上坐著看她,生怕一個眨眼,她就真給人害死了。


    程頌安拍拍她的手安慰了一下,之後同她一道兒去了前院賜賢堂。


    張氏正在清點莊子上送上來的秋收賬目,見她來了,便讓她在旁坐下,一一將賬目指點給她看。


    程頌安笑笑,不願接她的話茬,不過是想將管家的擔子丟給她罷了。


    若是別家那種兄弟姊妹多的,或許還有必要爭一爭掌家之權,但崔家隻有崔元卿一個,無論她管不管家,單憑崔元卿的在朝地位,這家裏的一切都不會落到別人手裏,有這管家功夫,還不如回屋躺一躺。


    也許是收成不錯,張氏即便是累,也是心情極好。


    程頌安趁機道:“九月二十是祖母的生日,不知母親打算怎麽辦?”


    張氏一聽,停下了手頭上的事,朝她道:“我總覺得才剛過了夏天,竟沒留意已經是八月了,老太太的生日是該籌備起來。”


    頓了頓,又問道:“你可有什麽主意?”


    程頌安笑道:“媳婦兒年輕,又沒操辦過,當然是聽母親的。不過老太太今年六十九,俗語說,過九不過十,這次得按整壽來辦。”


    民間習俗,老人到了一定歲數,怕陽壽將近,便不過整歲,隻提前一年做壽,用來迷惑黑白無常;二則九寓意為長久,因此逢九的生日都要大辦,整壽反而要平常一些。


    張氏點頭道:“你說的不錯,自你祖父走後,你祖母也三年未做生日,今年是該大辦。好孩子,你別怪祖母上次罰你,她心中實在是疼你的,不若此事就交給你來辦,讓她高興,豈不是好?”


    程頌安心中冷嗤一聲,說來說去,還是想把這件事推給她辦,卻又說的她能在這事兒上獲得什麽好處似的。


    張氏不是壞人,但也不是親厚之輩,若跟她利益無關之事,她從不願沾手。這樣涼薄的人,又生出了一個涼薄的兒子,程頌安今生無法跟她交心。


    她麵上不顯,隻淡淡一笑道:“母親別笑我,不是媳婦兒一味躲懶。隻是我身子不好,麵皮兒又薄,若讓我來辦,府中的人定然不服我。”


    “但也不能不為母親分憂,因此我隻給母親說個大致的路子,具體還得讓母親受累,才能辦的妥帖順利。”


    張氏聽了,倒也十分受用,老夫人再尊貴,也不過是因為輩分和年齡,府中還是聽她這個當家主母的調令,端的是威風。別人家都怕拿捏不住兒媳,可她這兒媳是個沒主見的,都不用拿捏,便由著她搓扁捏圓。


    一想到這裏,張氏心中舒坦,端出婆母的架勢來,道:“府中這些都是積年的老人了,念著從祖宗那會兒立下的功勞,一個個拿喬,確實也難管教,日後須得好好殺一殺他們的惰性才好教給你。”


    程頌安低頭稱是,才道:“媳婦兒覺得祖母如今喜歡欣欣向榮之貌,她的生日偏又在九月底,秋收已過,百花凋零,但可以賞菊、賞桂,不過桂樹現在栽怕是晚了,最適宜的要數辦一場菊花宴。”


    “正所謂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母親覺得如何?”


    張氏道:“菊花象征長壽,又意味高潔,你祖母一向喜歡,就按你說的辦。”


    程頌安跟她迂回了半日,正是為了這句話,因說道:“祖母如今年齡大了,喜人多熱鬧,不如白日宴請父親和相公同僚及其親眷,晚上再單辟出來幾桌擺在春暉園裏,請南街同宗的幾家老太太,帶著小輩兒的女眷孩子都過來熱鬧熱鬧。”


    張氏笑道:“難為你有這些心意,南街那些同宗,你祖父那代還算近親,如今有些都出了五服。明理人是曉得的,早八百年都分了家,不知道的呢,還以為咱們嫌貧愛富,不願同他們來往。就依你說的,我讓秀禾這兩日都給他們下個帖子。”


    程頌安一笑道:“媳婦兒不懂這些,還得母親受累。”


    正說話間,崔元卿掀開簾子進了來,帶進一屋子的秋風。


    程頌安有些錯愕,這才什麽時候,怎麽就下衙了?


    崔元卿在她說話之前先開了口:“方才在外麵隱約聽見母親說壽宴之事,是為了祖母的生日麽?”


    張氏道:“正是呢,多虧了你媳婦想著,也該讓南街那些積古的老人來熱鬧熱鬧,再則,將一些采辦、監種花木工程之事也給你下頭那文字輩的派派。”


    崔元卿聽了,隨口應了一聲,丫鬟端茶上來,他隨意抿了一口,忽而頓了下,朝程頌安看了一眼,複又低頭去吹茶末。


    程頌安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心虛,她之前怕露餡兒,沒直說那三代還宗是崔文康的打算,崔家雖有個四奶奶是招的女婿,但贅婿早已死了,不必用到去父留子。


    崔元卿最後能做到首輔,自然事事都比別人深想兩層,這會兒應該是有個模糊的猜測。


    程頌安便轉了話題:“相公今日怎麽下衙這樣早?不是還要判卷麽?”


    張氏沒料到她竟不知,疑惑地望向崔元卿:“你行事一向妥帖,怎麽如今連個行蹤也不與你媳婦交代?”


    程頌安心道,他前世就從未跟她交代過行蹤,隻是她萬事為他考慮,從不在人前抱怨。


    崔元卿慢慢喝了口茶,才道:“她身子還不大好,想著多讓她睡會兒,因此未來得及說。”


    張氏這才對程頌安道:“元兒拿你做借口,推了判卷的差事,昨日你在鴻宴樓摔下來,元兒抱著你當街縱馬求醫,人人都看見了的,聖上便準了他的假。”


    程頌安一下子怔住,倒不是誤會崔元卿對她有什麽關心,而是崔元卿若不判卷,那江南舞弊案不知還會不會發生,畢竟這件案子轟動一時,也扭轉了三王鼎立的局麵,福王就此出局。


    牽一發而動全身,若今生這場舞弊案沒有被揭發,福王會不會依舊在局中?那襄王的命運會不會也因此改變?她尋得靠山還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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