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即位以後,為了扭轉遼東局麵,重新起用袁崇煥,任命他為都察院右都禦史兼兵部添注左侍郎。兵部署部事左侍郎呂純如請求皇上重用袁崇煥,他對袁的評價獨具隻眼,概括為十個字:“不怕死,不愛錢”和“曾經打過”。這種品格,在當時的朝廷人臣和封疆人吏中十分難得,要在遼東力挽狂瀾,非袁莫屬。崇禎皇帝接受這一建議,提升袁崇煥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禦史、督師薊遼兼登萊天津軍務,把遼東軍政全權委託給他。


    崇禎元年七月十四日,崇禎皇帝在平台召見廷臣與袁崇煥,討論遼東事宜,希望袁崇煥能夠提出令人振奮的平遼方略。袁崇煥對於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不假思索地回答:倘皇上能給臣便宜行事之權,五年而遼東外患可平,全遼可復。聽了這樣的豪言壯語,不僅皇帝高興,連在一旁的內閣輔臣們也莫不歡欣鼓舞,以為袁崇煥肝膽識力實在不凡,真是一位奇男子。


    然而兵科給事中許譽卿卻顯得相當冷靜,趁皇上暫退便殿稍憩之機,當麵向袁崇煥請教“五年復遼”的方略。不料袁崇煥並沒有滔滔不絕地陳述,而是若無其事地吐出四個字:聊慰上意!”許譽卿聽了人吃一驚,悄聲提醒他:皇上英明之極,你豈可浪對?到時按期責功,怎麽辦?


    袁崇煥自知失言,待禦前會議繼續逆行時,急忙對“五年復遼”之說加以解稈,提出許多前提條件,諸如錢糧與武器必須悉心籌措,用人必須得心應手,件件落實才行。皇帝馬上交代戶部、戶部、兵部、吏部、兵部一一照辦。接著袁崇煥義提出言官輿論問題:以臣之製服遼東而有餘,調和朝廷眾口則不足,忌功妒能之人雖不致於掣臣之肘,亦足以亂臣之心。皇帝聽得注,不由得站了起來,問答道:朕自有主持,卿不必以浮言介意。袁崇煥再也沒有什麽條仆可提了,皇帝督促他立即出關,並賜給尚方寶劍,囑咐他:願卿早平外寇,以舒四方蒼生之困。


    崇禎皇帝刻意營求中興之治,為了恢復遼東,對袁崇煥寄予厚望,兒乎言聽計從。袁崇煥看透了皇上這種急切心情,投其所好,草率地以五年復遼的方略“聊慰上意”,犯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按照當時的形勢及力量對比,“五年復遼”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至少是微乎其微的。正如一位學者所說:袁崇煥五年復遼的豪言壯語,如同夢囈。事實上,明與後金力量對比,早在萬曆末年薩爾滸之役後,即已發生根本性轉變,明朝控阻後金兇猛攻擊已屬不易,更遑論收復失地(王吳:《崇禎帝與袁崇煥之死》,載《史學集刊》1993年第1期)。


    這種不切實際的豪言壯語釀成了袁崇煥日後的悲劇。清初的歷史學家張岱在為袁崇煥作傳時,把他的性格弱點與悲劇遭遇聯繫起來:“袁崇煥短小精悍,形如小猱,而性格暴躁,攘臂談天下事,多大言不慚,而終日夢夢,墮幕士雲霧中,而不知其著魅著魘也。五年滅寇,寇不能滅,而自滅之矣。”話說得似乎有點刻薄,但切中了要害,頗堪同味。


    一年後,監察禦史毛羽健冷靜地回顧此事時,評論道:袁崇煥對陛下說“五年復遼”,臣心壯之,且服之。竊以為督師之語並非他平日那樣胸有成竹,而是目無全牛。恐怕是迫於陛下一時之顧問,隻得猝然以對。事實確實如此,在禦前會議兩天後,袁崇煥向皇帝遞交了一份奏疏,詳細陳述他的平遼方略,可以概括為兩句話:一句是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一句是守為止著,戰為奇著,款為旁著。這一戰略方針強凋的重點是,同守、征戰、和議三手同時並用,而以同守為主,輔之以征戰、和議,不求一時一事的得失,而求長遠的成功。很明顯,他主張在遼東打一場持久戰,這與他前天許下的“五年復遼”的諾言是格格不入的。袁崇煥陷入了自己製造的矛盾怪圈之中而無法自拔。


    深知袁崇煥在君前“浪對”底細的兵科給事中許譽卿,在袁崇煥上疏兩天後也上疏皇上,要求以法治邊臣,顯然是有所指的。他說:可以拔除向來積弊病根,鼓舞今日更新風氣的,隻有法律。他援引遼東戰場上楊鎬、熊廷弼、王化貞喪師的先例,指出近來用人過濫,封疆人吏久已不知法律。請皇上重申法律,明示邊臣,今後如敵軍入境不能堵截,攻城不能入保,殺傷人口隱匿不如實上報,在外的巡按禦史可據實揭發,在內的科臣可參駁彈劾,按律逮治。皇帝毫不猶豫地批示同意,給袁崇煥預示了一個不祥之兆。


    袁崇煥犯的另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是擅殺東江總兵毛文龍,並且再一次誇下海口:我若不能恢復遼東,願齒尚方(劍)以謝爾。在給皇帝的奏疏中也說: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以誅文龍者誅臣。但是恢復遼東的軍事行動尚未開始,先自同室操戈,削去自己的右臂,無異於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如果不能實現五年復遼的承諾,那麽隻有一死以謝皇上(參看《毛文龍的功過是非》)。


    袁崇煥殺毛文龍,為後金(清)軍大舉南下解除了後顧之憂,很快導致兵臨京都城下的“己巳之變”。


    崇禎二年(己巳年)十月下旬,皇太極率滿洲兵與蒙古兵約十萬之眾,避開袁崇煥在寧遠、錦州一線的重兵,繞道遼西,選擇明朝邊防薄弱環節下手,很快突破喜峰口以西的長城邊隘:大安口、龍並關、馬蘭峪,乘虛而入,幾乎沒有遇到什麽有效的阻擊,就抵達長城南麵的軍事重鎮遵化城下。遵化縣城距北京不過二三百裏,滿洲鐵騎不日即可威脅京都。十一月初一日,北京宣布戒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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