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灼奉召前來,為皇上診視病情,說了病源及治法。朱常洛聽了很高興,命他從速進藥。方從哲有點不放心,要李可灼與宮內醫官商量後再定。閣臣劉一璟對在場的大臣們說,他家鄉有兩人服用此藥,一損一益,損益參半,並非萬全之藥。大臣們麵麵相覷,都不敢明說究竟該不該服用此藥。


    中午時分,李可灼調製好了紅色的丸藥,送到皇上的禦榻前。朱常洛命群臣一起進來,看著他服用李可灼的紅丸,高興地對李可灼說:“忠臣,忠臣。”看的出來,他雖然已經託付了後事,畢竟心有不甘,希望能夠出現奇蹟,對李可灼的紅丸寄予厚望,絲毫沒有懷疑會出什麽意外。


    群臣退至便殿不久,內侍出來傳話:“聖體用藥後,暖潤舒暢,思進飲膳。”大臣們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歡呼雀躍地退出便殿。


    到了傍晚,李可灼出宮,來到內閣,對方從哲說:“皇上恐怕藥力衰竭,要求再服用一丸。”又說,在旁的禦醫都以為不宜再服,但是皇上催促很急,隻得遵命再讓皇上服用一丸。大臣們關切地詢問服用後情形如何?李可灼說:“聖躬安適如前,平善如初。”


    情況似乎朝著好轉的方向發展。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第二天,即九月初一日淩晨,形勢急轉直下。朱常洛服用了兩粒紅色丸藥之後,五更時分病情突然惡化,與世長辭。大臣們聽到太監的緊急宣召,急忙趕到宮中,皇上已經“龍馭上賓”了。這是任何人都不曾料到的結果。


    對於突如其來的噩耗,人們感到驚愕,聯繫到皇上登極一個月來出現的種種怪現象,輿論頓時譁然。皇上雖然身體羸弱,但並非病入膏肓,假如沒有鄭貴妃的八名絕色美女,假如沒有崔文升進奉的大黃,假如沒有李可灼進奉的紅丸,斷然不至於短短一個月就一命嗚呼。顯然有人對於他登上皇帝寶座,有所不滿,採取這種方法,把他拉下來。而時間隻有一個月,短暫得不同尋常!


    一切的懷疑都集中到了鄭貴妃身上。


    文秉《先撥誌始》如此概括當時外廷大臣議論的焦點:“宮中(鄭貴妃)蠱進美女,上體由是虛損;禦醫藥內閹崔文升復投相反相伐之劑,給事-中楊漣已具疏論其合謀弒逆。至是,以服(李)可灼藥,遂至大故。籍籍之口,遂漸不可解。”這段話言簡意賅,卻抓住了所謂紅丸案的要害。


    其實朱常洛之死完全是人為安排的三步曲:第一步用八名美女使他身體虧損;第二步用大黃藥使他身體虛脫;第三步用紅丸加速死期到來。所謂紅丸,是紅鉛金丹,又稱三元丹,由紅鉛、秋石、人乳、辰砂炮製而成。大黃性寒,紅鉛性熱,兩者同時用於縱慾過度的身軀,結果隻能是一命嗚呼。稍懂藥理的人決不會採用崔文升、李可灼的藥方,來治朱常洛的疾病。對此,禦史王安舜彈劾李可灼的奏疏分析得很清楚:“先帝(朱常洛)之脈雄壯浮大,此三焦火動,麵唇紫赤,滿麵升火,食粥煩躁。此滿腹火結,宜清不宜助明矣。紅鉛乃婦人經水,陰中之陽,純火之精也,而以投於虛火燥熱之疹,幾何不速亡逝乎!”


    崔文升、李可灼已經暴露在外,人們在尋找幕後策劃之人,不約而同地集中到鄭貴妃與方從哲身上。鄭貴妃的嫌疑最大,自然難脫幹係。方從哲又有何相幹?這當然是人們從他在處理此案的態度上推論出來的。當王安舜彈劾李可灼“庸醫殺人”之罪時,方從哲僅僅票擬“可灼罰俸一年”,以後又改為“馳驛回籍”。簡直輕描淡寫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似乎有意包庇。當禦史鄭宗周奏請“寸斬崔文升”時,方從哲又從輕票擬:“著司禮監議處。”這簡直是在開玩笑,崔文升本人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任禦藥房太監,“著司禮監議處”豈不是讓他們自己處理自己!


    於是,議論蜂起,群情激昂,以為崔文升、李可灼罪責難逃,而方從哲千方百計予以回護,難免有同黨合謀之嫌疑。


    鄭貴妃進奉美女,又指使崔文升進藥,蛛絲馬跡暴露無遺,但李可灼是否受她指使,在已有的文獻中找不到依據,人們隻是猜疑而已。至於方從哲是否合謀,也缺乏直接證據,但是他作為政府第一把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毫無疑問的。給事中惠世揚就這樣指責方從哲:“鄭貴妃包藏禍心,先帝(朱常洛)隱忍而不敢言。封後之舉,滿朝倡儀執爭,(方)從哲兩可其間。是徇平日之交通,而忘宗社之隱禍也”;“崔文升輕用剝伐之藥,廷臣交章言之,(方)從哲何心加曲庇”雲雲。禮部尚書孫慎行、都察院左都禦史鄒元標等有影響的大臣也紛紛追究方從哲的責任,一時間沸沸揚揚,置方從哲於百口莫辯的境地。


    幸虧內閣次輔韓[火廣]上了一個奏疏,把紅丸呈進的經過公之於眾,與聞其事的張問達(新任吏部尚書)、汪應蛟(新任戶部尚書)證實了韓[火廣]的說法,才使方從哲擺脫了困境。不過,鄭貴妃在紅丸案中所扮演的腳色,始終留在人們的懷疑之中。


    一係列離奇蹊蹺之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在明神宗死後一個月之中,看起來似乎與他無關,其實不然。人們透過歷史的迷霧,依稀窺見明神宗陰魂不散,鄭貴妃正是利用明神宗生前對她寵幸的特殊地位,擺弄著即位僅僅一個月的明光宗朱常洛的命運。因為這種關係,朱常洛雖然登極當了皇帝,仍然未能擺脫籠罩了他幾十年的厄運。對於他而言,當太子固然不易,當皇帝則更難。皇帝的寶座似乎與他無緣,僅僅坐了幾天,就一病不起,一個月以後病故,皇帝寶座傳給了他的兒子--明熹宗朱由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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