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高拱畢竟是老政客,對此多少作過一些考慮,在上《陳五事疏》之前,就和高儀提及,如果此事不成,那就聽憑對手誣陷,死生不顧了。隻是結局來得太突然,而且已經無法挽回。既然聖旨說“回籍閑住,不許停留”,隻得立即動身離京,回到他的河南家鄉。


    張居正為了避嫌,與高儀聯名上疏,說高拱歷事三朝三十餘年,小心謹慎,沒有過失,請皇後、皇貴妃、皇帝收回成命,挽留高拱,希望考慮到先帝託付之意,不要罷斥,如果以為閣臣有罪,那麽臣等願意與高拱一體罷斥。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張居正果然君子坦蕩蕩,挺身與高拱分擔責任,百端為高拱評功擺好。然而聯繫到他與馮保密謀策劃如何打倒高拱的幕後活動,人們不禁為張居正的虛情假意感到愕然,為政治家特有的兩麵派作風感到汗顏。


    高拱當然也已經察覺到,此事是張居正與馮保聯手的陰謀。第二天一早,他趕去辭朝--在宮門前拜別皇帝時,張居正對他說:“我為公乞恩馳驛行。”意思是讓高拱享受驛站交通的優惠特權,體麵的回鄉。高拱不領這個情,並全諷刺挖苦了張居正的挽留奏疏,表麵一套,暗中又另一套。


    據說,高拱出京途中十分狼狽。文秉《定陵注略》用這樣的措辭來描繪:“緹騎兵番,踉蹌逼逐”;“囊筐攘奪無遺”;“僕婢多逃,資斧盡喪”;“出都門二十餘裏,餒甚,止野店為食”。他們一行來到良鄉縣真空寺,有親朋友故友前來接風送飯。高拱剛下車,就見一名官吏手持文書趕來,得知是張居正特下派人送來的利用驛站的通行證。他始終認為他的下台是張居正、馮保串通一氣的陰謀,上疏挽留、馳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政治手腕。他那傲視一切的習性壓抑不住,對來人發泄一通,說得激動,河南老家形容兩麵三刀的民間俗語脫口麵出:“俗語雲:‘又做師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三起三落’。”


    臥病在家的高儀,聽說高拱“順籍閑住”的聖旨,大驚失色,擔心牽連自己,憂心忡忡,病情加劇,嘔血三日而死。高儀入閣才一個多月穆宗死,作為顧命大臣,在高、張兩位鐵腕人物的傾軋之中,虛與委蛇,在權力鬥爭達到白熱化時,臥病不出,避免了麻煩;最後一死,徹底避免了今後的麻煩。此人一生秉禮循法,視權勢如浮雲,過著清貧的生活,死後差點無錢殯殮。


    三位顧命大臣,一個斥逐,一個病死,剩下張居正一人,理所當然成為內閣首輔,一人獨當輔佐皇帝的責任。張居正、馮保在與高拱的較量中,結成權力聯盟,內閣與司禮監的關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融洽,為張居正日後的改革,實施新政,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正如他的助手--內閣次輔申時行後來在回憶錄中所說:“由是,宮禁事皆決於(馮)保,而朝廷政務悉歸閣中,江陵(張居中)得行一意,無阻撓者矣。”


    高拱回籍閑住,馮保勝利了,但裏還不踏實,提防高拱東山再起。事實上,高拱曾經有過罷官後再度出山的經歷。於是馮保策劃了誣陷高拱的“王大臣案”把政治鬥爭醜惡的一麵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萬曆元年(1573年)正月十九日,小皇帝按例視朝。清早,轎子剛出幹清門,晨靄迷濛中,有一個太監打扮的男子,從西階直奔過來,被守衛人員抓住。那個腋下有刀劍各一把。初步審訊後,得知此人名叫“王大臣”,是常州府武進縣人,其餘一概不說。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把情況報告了皇帝,皇帝下旨,把王大臣的幕後主使人以及宮內勾引人。皇帝表示同意,指示有關部門“仔細研究主逆勾引之人”。


    在官樣文章的掩蓋下,一場政治陰謀正在悄悄醞釀,並且發作。因為皇帝指示把王大臣拿送東廠究問,而東廠正是馮保主管的部門,一切便照馮保的謀劃進行,馮保又時刻與張居正保持聯繫。


    繼續審訊,王大臣交代,他本名章龍,從戚繼光總兵處來。張居正獲悉後,急忙派人對馮保說,叫章龍不要說從戚繼光那裏來,而說從高拱那裏來,“何藉以誅高氏滅口。”隨即他代皇帝票擬諭旨:“著馮保鞠問,追究主使之人。”


    馮保拿著這首聖旨,親自去東廠審問,關閉門窗,屏退左右,悄悄地對王大臣說:“汝隻說是高閣老使汝來刺朝廷,我當與汝官做,永享富貴。”隨即囑咐他的心腹聽差辛儒,與王大臣共處一室,教他高拱指使行刺的口供,又教他在公開審訊時供認:“高閣老家人李寶、高本、高來與同謀。”馮保當即派東廠校尉前往河南新鄭,捉拿高府家人(奴僕),以定高拱之罪。


    一時間,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吏部尚書楊博對張居正說,此事關係重大,大臣人人自危,似乎不可。太僕卿李幼滋抱病趕往張府,責問張居正:公奈何為此事?又說:朝廷拿得外人,而公即令追究主使之人,今東廠稱主使者就是高閣老。,萬代惡名必歸於公,將何以自解?


    同僚的責難令張居正感到壓力,便去午門的關帝廟求籤,但見簽文寫道:


    才發君心天已知,


    何須問我決嫌疑,


    願子改圖從孝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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