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成員難道未曾拯救過任何靈魂?他們的教學難道該受到這樣的毀謗?日後的博尼法佐八世將會知道是怎樣為自己樹敵的。


    經院哲學的矛盾:模仿古代人的危險


    經院思想的矛盾也是嚴重的,並在自身中孕育著危機。


    作為理性的、但以古典思想為基礎的思想,自身很難始終擺脫古典思想的束縛,把問題從陳舊過時的歷史背景上轉移到當今現實的環境中來。聖托馬斯自己就多次成為亞裏士多德的學說的俘虜。不管怎樣,人們憑基督教自身以前形成的學說的幫助來闡明基督教原理,並試圖使其適合當代問題時,引起的矛盾還是比較小的。


    這裏我們可以舉出許多例子,但我們隻來談三個例子。


    正如我們試圖指明的那樣,對大學成員來說,再也沒有比勞動問題的界說更為重要的問題了,因為他們是把自己看成勞動者的。但對古人來說,勞動在根本上是手工勞動、奴隸勞動,對奴隸勞動的剝削構成了古代社會生存的基礎:因而勞動受人鄙視。聖托馬斯從亞裏士多德那裏接受了奴役勞動的理論,而呂特勃夫這位最窮困的大學生詩人,則驕傲地宣稱:


    “我決不是手工工匠。”


    經院哲學不懂得為手工勞動保留它的位置——這是個重大的惡習,因為當它把知識分子特權化的勞動孤立起來的時候,它自己就參與了對大學地位基礎的破壞,同時把知識分子同其他勞動者隔絕開來——而恰恰在城市建設的過程中,知識分子感到自己同其他勞動者是休戚相關的。


    知識分子的職業作為精神冒險和狂熱地追求新奇的職業,即使它本身必須能夠允執厥中,在接受古人一種不偏不倚的道德方麵——這一道德從希臘人的“執中”(unonyayav)裏產生了賀拉斯所謂的“寶貴的中庸(aurea


    mediocritas)——並不能獲益。但經院哲學仍經常顯露出一種折中的道德,這是市民化和市儈消極態度的標誌。《玫瑰傳奇》中有如下一段描寫:“沒有任何需求的人,當他日復一日飽食終日時,會滿足於他的所得和不再想到他會有匱乏……調和折中就是滿足:這就產生了許多美德。”視野閉合,合理的誌向也就漸漸消逝。


    在13世紀生氣勃勃的世界裏,經院哲學完成了自己劃一規整的工作,但它未能擺脫古典時代藝術是對自然的模仿的理論,這一理論低估和阻礙了人類勞動的創造力。


    約翰·德·墨恩說:“藝術沒有創造十分真實的形式。它聚精會神地跪倒在自然麵前,乞求和哀告著自然,像一個缺少知識和力量,但忙於效法自然的乞丐和流浪漢;自然會教他們,去把握自然之物中的真理。他們看著自然的模樣工作,因為他們喜歡創作這樣的作品;他們學自然的樣兒,但他們天份不夠無法創造出任何有生機的東西,盡管它們看上去純樸天真……”


    很遺憾,這裏我們所有的藝術,都將成為照相了。


    自然主義的嚐試


    經院哲學尋求上帝與自然的聯繫,但知識分子的自然主義可以向許多方向發展。大學中繼續保持著生命力的哥利亞德傳統,以它原有的特色延續著,隻是減少了挑釁性,而增加了自信性。在約翰·德·墨恩那裏,如同在裏爾的阿蘭那裏,自然和天才不再滿足於傷感的嘆息。《玫瑰傳奇》的第二部分,是一首對自然永不枯竭的繁殖力的頌詩,是對無限製地聽從自然法則的做法的熱情敦促,是向毫無約束的性行為的召喚。婚姻在這裏受到冷落。由婚姻所帶來的各種限製,就像雞姦一樣,被作為違反自然法則的行為而受到譴責。


    “婚姻是一個可憎的束縛……大自然並沒有神經錯亂到這等地步,以致馬洛蒂僅僅是為了羅比遜才安排到世界上來的,如果我們仔細觀察,那還有為瑪麗葉特安排的羅比遜,或阿格涅斯,或佩雷特;大自然替我們——對此不該有懷疑,乖孩子——替一切人安排了一切人……”


    《玫瑰傳奇》還以拉伯雷的風格,作了著名的長篇激情獨白:“我的先生們,讓上帝保佑你們向更好的榜樣看齊,不知疲倦地聽從自然天性的召喚;隻要你們出色地創造自然的傑作(工作),我就原諒你們所有的罪孽。要敏捷得像鬆鼠,輕快得像鳥兒!加把勁兒吧!活動一下你們的五髒六腑!跳躍吧!別讓你們冷卻或發呆,揮舞起你們所有的工具……幹起來吧!願上帝保佑你們,爵爺先生們,幹起來,並讓你們的舊麵貌煥然一新。脫掉你們的褲子,讓它迎風招展,或者隻要你們樂意,脫得精光赤條條,但別使你們太熱也別太冷;用你們的雙手舉起你們犁鏵的扶把兒……”以下寫的文字就未太有失體統了……


    這樣一個沸騰洶湧的生命力在向敵人挑戰,在向死亡挑戰。不過就像鳳凰一樣,人類也始終是從焚燒的灰燼中獲得新生的。在死神的肆虐以後,總有倖存者留下。“死亡吞噬鳳凰時,鳳凰仍繼續活著;即使死亡吞噬掉千萬隻鳳凰時,鳳凰還保留著生命。這隻鳳凰是一個普遍的形式,它反映了個體的自然力,而當它不賦予其他人以生命時,它也就整個地消失了。宇宙的所有生物都有這個同樣的特權:隻要有一個樣本還存在著,它的種族將由於它而繼續生存,死亡也就永遠夠不著它……”在這自然對死亡的挑戰中,在這一人類永遠再生的史詩中,在這個狄德羅式的活力論中,哪裏還有基督教的存身之處,還有什麽“悼念來自塵土與回歸塵土的經文”(meme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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