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裏看看天,像水母觸手一樣絲絲縷縷上升的煙柱已經看不清了,到處都瀰漫著看不透的濃霧,隨處可見雪片一樣的灰色物體輕柔地附著在弗利特街的地麵上。馬洛裏仔細觀察自己外套衣領上落下的一片,此物由大顆的汙染物晶體聚結而成,軟塌塌的,外形很怪異,用手一碰,就瓦解為極細小的灰塵。


    弗雷澤站在街對麵的路燈底下,正在大喊“馬洛裏博士”。弗雷澤在揮手叫他過去,動作幅度已經算他本人比較誇張的了。馬洛裏意識到,也許弗雷澤已經叫了他好半天。


    馬洛裏又是躲又是闖,好不容易穿過車流來到路對麵。馬路上有出租馬車、貨運馬車,還有一大群一邊喘氣一邊咩咩叫的綿羊。過了馬路,他已經氣喘籲籲了。


    兩個陌生人跟弗雷澤一起站在路燈柱下麵,兩個人的臉都用白手絹裹得緊緊的。其中的高個子像是已經通過手絹呼吸了很長時間,因為他鼻頭下麵的布料已經變成了棕黃色。“摘了吧,你們。”弗雷澤下令。那兩個陌生人悶悶不樂地把手絹拽到下巴以下。


    “你是那個裝咳嗽的人!”馬洛裏大吃一驚地說。


    “請允許我介紹,”弗雷澤語帶譏諷地說,“這位是泰特先生,另外這位是他的搭檔,喬治·貝拉斯科先生。他們自稱私家偵探,或者與此類似的頭銜。”弗雷澤微微撇了一下嘴,看上去好像有一絲笑意。“我想,你們兩位已經見過愛德華·馬洛裏博士了。”


    “我們認得他,”泰特說,他的嘴角還有一塊淤青,腫得好高,“他完全是個瘋子,絕對不正常!而且是有暴力傾向的瘋子,早應該關進瘋人院。”


    “泰特先生以前曾是我們倫敦警局的一名警官,”弗雷澤說著,冷冰冰地直盯著泰特,“後來被我們開除了。”


    “我是自願辭職!”泰特聲明說,“辭職是因為我堅持我的原則。倫敦警局根本就不可能主持正義,埃比尼澤·弗雷澤,這一點你和我一樣清楚。”


    “至於說貝拉斯科先生,可以算是成長中的黑道人物,”弗雷澤溫和地說,“其父是流亡英國的西班牙保皇黨難民,不過我們年輕有為的喬治老兄堪稱興趣廣泛,賣假證、搞竊聽,還當街偷襲我國知名學者……”


    “我是本土出生的英國公民。”那位膚色黝黑的小個子混血兒說著,一張醜臉死盯著馬洛裏。


    “少跟我們裝模作樣,弗雷澤,”泰特說,“你跟我,誰都不幹淨。你穿著那身黑皮銅扣也不過是為了跟官場那些惡棍同流合汙。弗雷澤,你想銬就銬,想關就關,有什麽手段盡管沖我來!你也知道,我有得是門路。”


    “你別緊張,泰特。有我在這兒,不會讓馬洛裏博士打你的,不過請一定告訴我們,你們為什麽跟蹤他。”


    “職業操守,”泰特反對說,“我們不能暴露僱主身份。”


    “少裝蒜。”弗雷澤嗬斥道。


    “你們這位道貌岸然的紳士其實是個殺人犯!他像殺魚一樣把仇人開膛破肚!”


    “我沒有做過那種事,”馬洛裏說,“我是皇家科學會的學者,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家。”


    泰特和貝拉斯科交換了一下眼神,麵露懷疑之色。貝拉斯科突然開始冷笑。


    “有什麽好笑的?”馬洛裏問。


    “他們是你的一位同事雇來的,”弗雷澤說,“這是你們皇家學會的內鬥。對吧,泰特先生?”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會告訴你們的。”泰特說。


    “是自由貿易委員會?”馬洛裏問,沒人回答,“那就是查理·萊爾?”


    泰特被煙燻紅的眼睛骨碌碌轉動了一圈兒,用手肘碰了碰貝拉斯科的肋部。“他是完全無辜的,馬洛裏博士的確沒有幹過壞事,就像你說的那樣,弗雷澤。”他用髒兮兮的手絹擦了把臉,“該死的,全都撞到一塊兒了。倫敦現在臭得像地獄一樣,可是國家卻掌握在一群學識淵博的瘋子手裏,他們錢多得花不完,心腸卻硬如鐵石!”


    馬洛裏感到一陣強烈的衝動,想讓這個傲慢的渾蛋重新嚐嚐自己拳頭的滋味,但他馬上壓製住了無用的衝動。他轉而做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捋了捋鬍子,冷淡而暗含深意地對著泰特笑了一笑。


    “不管你的僱主是誰,”馬洛裏說,“他要是知道你已經被弗雷澤先生和我發現,肯定不會很開心。”


    泰特對馬洛裏怒目而視,但沒有說話。貝拉斯科兩手伸進衣兜,看上去隨時準備開溜。


    “我和你們兩位之間,之前的確發生過不愉快的事,”馬洛裏說,“但我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可以克製個人情緒,並且客觀地分析問題!現在,你們已經被揭穿了偽裝,難以繼續跟蹤我,也就是說,失去了對原僱主的利用價值,我說得對嗎?”


    “對又怎樣?”


    “對某個叫做內德·馬洛裏的人來講,你們兩個人可能還很有利用價值。他付給你們多少錢,你們的這位理想僱主?”


    “你要小心啊,馬洛裏。”弗雷澤警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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