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澤禮貌地無視這一場景。“先生,做我們這行的人,都喜歡在露天環境下談事兒。此時此刻,我們周圍沒有虛掩的房門,也沒有可以窺探的鎖孔。您能否用自己平實的語言,原原本本地向我講述一下您的困境,就按照您親身經歷的那樣來講?”


    馬洛裏默不做聲地繼續走了一會兒,在腦子裏權衡這件事。他很願意相信弗雷澤,在所有可能幫他脫離困境的官方人士中,隻有這位剛毅的警察看上去有可能徹底解決問題,不過,要完全相信他,就勢必要冒一些風險,而這些風險並不僅僅涉及他一個人。


    “弗雷澤先生,此事關涉到一位偉大女性的聲譽。在我開口之前,我務必請求您答應,不要因此損及這位女士的聲譽。”


    弗雷澤麵露沉思之色,默不做聲背著手繼續走了一會兒。“埃達·拜倫?”他稍後問道。


    “是啊,當然!奧利芬特都告訴你了,對嗎?”


    弗雷澤慢慢搖頭。“奧利芬特先生口風很緊,但是我們弓街警局經常需要出手為拜倫家族的困境解圍。甚至可以說,這是我們的業務專長。”


    “但是剛才,您好像一下子就能猜中似的,弗雷澤先生!這又是為什麽?”


    “不幸的經驗,先生。我聽過您剛才說的這段話,我熟悉這種充滿崇敬之情的語調——‘事關一位偉大女性的聲譽’。”弗雷澤看著霧蒙蒙的公園,他看見金屬基座的柚木長椅上擠滿了敞開衣領的男人、搖著小扇臉頰緋紅的女子、紅著眼睛臉帶病容的大群孩童,他們在熱浪下不堪重負。“你們崇敬的公爵夫人、伯爵夫人,他們的府邸在動盪年代都曾被暴徒化為灰燼。你們激進黨的貴婦人當然可以裝模作樣,自視甚高,但是人們提到她們,通常都不會採用某些古老的敬辭,‘偉大女性’這樣的頭銜,除非是指我們尊貴的女王,或者就是指所謂的差分機女王。”


    他小心地避開一隻椋鳥毛羽尚且完整的屍身,那隻鳥兒躺在鵝卵石小路上,雙翅張開,兩隻扭曲的小小腳爪朝向天際。而前進了幾碼之後,兩人都不得不蹦跳著躲開數十隻這種鳥兒的屍體。“先生,也許您應該從頭說起。首先說說死去的路德維克先生,以及後來發生的事件。”


    “那好吧,”馬洛裏擦了擦汗,手絹沾上了星星點點的煤灰,“我是古生物學博士,當然也是忠實的激進黨成員。我出身低微,但是承蒙激進黨的恩惠,我還是獲得了博士學位,並且頗受讚譽,我是現政府的忠實擁躉。”


    “請繼續。”弗雷澤說。


    “我在南美地區待過兩年,追隨盧頓爵士進行考古發掘,但那時候我本身還算不上知名學者。當有人為我開展自主的科學考察工作慷慨提供經費時,我欣然接受。後來我聽說,弗蘭西斯·路德維克出於相似的原因,也接受了類似的任務。”


    “你們兩個,都從皇家科學會下屬的自由貿易委員會獲取了資金。”


    “我們不隻是得到了他們的資助,也必須接受他們的指令,弗雷澤先生。我帶領十五個人穿過美洲戰線,我們當然是去挖掘化石,也的確做出了偉大的發現,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走私槍枝給印第安人,協助他們抵擋美國佬的擴張。我們還詳細繪製了從加拿大南下的地圖,忠實反映地形地貌。如果將來有一天英國與美洲國家發生戰爭的話……”馬洛裏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的確,美洲已經爆發戰火,不是嗎?我們與南方政府處於同一戰線,隻不過名義上還沒有正式參戰而已。”


    “你完全沒有想到,路德維克會因為從事這些秘密活動而麵臨危險?”


    “危險?危險當然是有的。不過我們沒有想到,在英國本土也會有……路德維克在此地喪命時,我還在懷俄明。對此我一無所知,直到在加拿大看到報紙,當時我感到非常意外……在科學理論上,我和路德維克之間一直存在激烈的衝突。我也知道他去墨西哥發掘化石的事兒,但我從來不知道他和我都有著同樣的使命,我不知道路德維克也接受了貿易委員會的委託。我隻知道,他有著出色的專業技能。”馬洛裏嘆了一口氣,再次感覺到空氣的汙濁。他對自己的話也頗為意外。他甚至從來沒有對自己承認過這一事實。“我想,我是對路德維克心懷妒忌吧。他略微比我年長一些,是巴克蘭德的高徒。”


    “巴克蘭德?”


    “我們這個領域最偉大的人物之一,現在也已經去世,不過坦率地講,我並不十分了解路德維克。他不是個特別討人喜歡的人,待人傲慢、冷漠,本身最適合到海外考察,遠離文明社會。”馬洛裏擦拭了一下後脖頸,“當我從報紙上得知他死在一場下流場所的爭執中,我並不感到十分意外。”


    “據您所知,路德維克認識埃達·拜倫嗎?”


    “不清楚,”馬洛裏很吃驚,“這個我不知道。我在學術圈子裏並沒有那麽高的地位——當然沒有達到埃達·拜倫的級別。也許他們經人介紹見過麵,不過如果埃達女士特別欣賞他,我應該會聽到消息的。”


    “您說過,他才華橫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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