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發現臨近的長椅上有個空位。他決定不管怎麽著,先過去聽聽這位可愛又奇怪的女士在說些什麽。


    “我們的學會還不算大,”本聽不出她是哪裏的口音,“但我們在吸引學者方麵已經取得了一定進展。”


    “是的,”一個男人帶著法國腔說,“我承認萊布尼茲先生是個大收穫。不知道他在自己熱衷的社會改革研究方麵有沒有什麽進展?”此人嘴角始終帶著一絲假笑,這句話的諷刺意味也昭然若揭。盡管本並不欣賞萊布尼茲和他的哲學思想,但這個男人掩飾不住的洋洋自得更讓人不悅。


    女子也有同樣的感覺。“先生,”她說,“您對萊布尼茲哲學的輕蔑盡人皆知,但不管你怎麽看他,他畢竟還是一位科學家,而且他的學生們不該因為他的錯誤而受到妨礙。沒錯,他晉身於我主的宮廷是希望能實現一些政治理想。我向您保證,沙皇彼得對此心知肚明。但我認為他對人性改革的願望,也並不比艾薩克爵士近來……著迷的課題奇怪多少。”


    “行了,行了。”第二個男人用標準的英國口音懶洋洋地說。和其他人不同,他頭戴一頂很大的假髮,幾乎要把小圓臉吞沒。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麽,他還在想著發現的兩件事:這位女士是俄國人;而這些人談論起艾薩克爵士來,似乎跟他很熟。這裏的某個紳士,甚至這位女士,會不會就是赫耳墨斯?他拿起一張報紙假裝閱讀,但總是情不自禁地抬眼觀瞧。


    法國人略顯輕蔑地看了一眼假髮男。“算了吧,”他用屈尊俯就的口氣說,“艾薩克爵士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如詩歌般精確的秩序井然的世界。他的方法已經詳細分析了光線、物質和數學等方麵的問題;完全不同於萊布尼茲的神秘主義哲學。你真的認為牛頓對歷史的興趣,等同於萊布尼茲的荒謬觀點——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最好的一個嗎?”


    女子眉頭一皺。“我想你是在刻意歪曲萊布尼茲的觀點。”她說,“同時也在刻意無視艾薩克爵士近年來在神學神秘論方麵的研究。”


    “他老了,”假笑男說,“他的思想又回到年輕時的宗教信仰上去了。我可以原諒他。”


    “哦,你肯原諒他,真是大度得很呢!”第三個人說道。他就坐在女子對麵,語氣輕快,帶有勿庸置疑的蘇格蘭喉音腔。老成持重的方臉龐和褐色捲髮也很像蘇格蘭人。“這比你過去對這位偉人所做研究的任何猜疑,都還要傲慢無禮。他已經將數學工具應用到鍊金學、物理學和奧術學上。你為何那麽肯定他以同樣方法對歷史進行研究,就註定會失敗?”


    “哦,得了吧,馬克勞林。”假髮不屑地說,“你不是真相信吧。他沉迷於古怪的問題,讓英國皇家學會付出了很大代價。議會和國王需要用於戰爭的科技和武器,而不是巴比倫科技的年表和古怪論點。正是此事讓我們落到了這步田地!”


    “艾薩克爵士不想再製造殺戮工具,”馬克勞林輕聲說,“這和他現在的努力毫無關係。”


    “我們會看到他這份顧慮在對付該死的法國人時能有什麽作用,”假髮反駁道,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又瞟了一眼法國人。“啊……我不是有意冒犯,先生。”


    第四個人背沖本坐著,所以男孩隻能看到他的一頭金髮。這人抬起手要大家冷靜下來。“請不要彼此爭吵,”他勸解道,“作為哲人,我們不該糾纏在這些胡言亂語中。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應忘記,我們尊貴的客人是被太陽王從歐洲大陸逐出的。”


    “沒錯,”法國人說,“你們都知道,我覺得英國比阿波羅沉悶的宮廷文明進步得多。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不能把這場戰爭都怪罪到太陽王頭上。”


    “我同意斯特靈先生的意見。不要再爭論政治問題了。”女子又開口說。


    “沒錯,”馬克勞林說,“對了,有誰看到我們的朋友傑納斯了嗎?”


    本忍不住作出反應,他發現女子充滿異國情調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臉一下就紅了。


    “哦,當然,”她說,“我想我看到了。”


    “不會是這孩子吧,”假髮嘟囔道。


    一開始的尷尬過後,本發現自己冷靜了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還是站起來走近他們的咖啡桌。


    他開口時聲音相當沉穩。“我就是傑納斯,”他說著向最近的馬克勞林伸出手。


    “我的天啊,”假髮驚呼道,“我們被個小男孩召集起來了。你們說氣不氣人?”


    “真是你嗎?”法國人問道,他似乎覺得這事挺有意思。


    “哪位先生——或女士——是赫耳墨斯?”本仍舊伸著手問。


    假髮斥道:“算了吧,朋友們,這太荒唐了。”


    本把手放下,挺胸抬頭站得筆管條直。“先生們,還有這位女士,我希望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如果你們看不起我是個小孩,不等我把事情講清楚就打發走,那你們展現出的就不止是冷淡,而是——請恕我冒昧——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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