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知縣拿問張文生和喬廣誌二人,他二人剛剛早已隨著時知縣跪倒在那裏,喬廣誌直著身子竟還頗有幾分傲骨,倒是那張文生已嚇得渾身哆嗦,是一絲讀書人的氣節都沒有。  他抬頭看了時知縣一眼,轉而指著喬廣誌道:“是他,是他,他對喬遠分走家產和害他丟了差事一事懷恨在心,這才要借我的名義興事,他是我嶽父,孝道大於天,我不得不從啊!”  喬遠簡直無語,這狗屁書生死到臨頭了還扯孝道這麵大旗!  喬廣誌笑笑,“張書生,你這樣如何成事啊?”  “你當真無辜嗎?你不惱恨那俞大猛一介鐵匠卻得了喬遠的心嗎?你不眼看著喬遠那鋪子日進鬥金而懊悔當年退親嗎?不因喬遠三番兩次羞辱你惱怒嗎?不嫉恨那俞老大的名次才學口碑都比你好嗎?我不過略在你跟前抱怨了兩句,你就迫不及待的與我合謀,你又無辜在哪裏?”  “你為了錢財,可與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退親;為了名利,可以拋棄明媒正娶的發妻,貶妻為妾。你哪裏又配得上讀書人這三個字?”  “我真恨呐,你這等愚蠢、目光短淺、忘恩負義之輩竟然有書可讀還能中秀才?命運不公啊,哈哈哈哈。”喬廣誌仰天大笑,宛如瘋了一樣。  張文生氣憤道:“你有何資格批判我!你上不孝老母,下不教親弟遺孤,你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時知縣恐他二人繼續對峙會將自己供出,一拍驚堂木,立刻判罰道:“此案現今已明確,人證物證確鑿,張喬二人主謀,教唆麻順誣告俞氏夫夫二人。依大褚令,誣告者反坐之,杖九十,徒三年;教唆指使他人告人者,加二等;貶妻為妾者,杖九十;數罪並罰,現革去張文生秀才功名,杖一百,徒五年,不準錢贖,即刻收押!”  “犯人喬廣誌同罪,至於犯人張文生首告犯人喬廣誌不孝一事,還需來日查明之後再行判決。”  “犯人麻順,受雇誣告人罪者,與自誣告同。贓重,依坐贓論加二等[1]。兩罪並罰,判其杖一百,徒四年,不準錢贖!”  大褚杖刑最高上限便是一百,若是杖刑加起來超過一百,便會徒刑加一年。那板子打在身上,一百下便能把人打殘了。  “大人!”喬廣誌厲聲問他:“你又無辜嗎?”  “你見那俞向學前途無量,欲招他為婿被拒,是不是存了報複心思?你為日後官運結黨,招張文生為婿,貶我女兒為妾,你又何曾撇得清幹係?”  時知縣怒喝,“你閉嘴!”  張知府淡淡道:“讓他說下去。”  他倒要聽聽這時亨通到底幹了哪些事!  “我恨啊,我恨這命運不公!”喬廣誌眼神似淬了毒一般,指著時知縣和張文生道:“讓你們這等愚民,出身如此良好,得以進學,出人頭地。而我,我隻能窩在這小小天地,整日看人臉色過活!”  喬遠實在忍不下去了,怒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剛愎自用!你為人陰險,貪名圖利,還是個忘恩負義之輩,又能成什麽事?世間不識得一字,白手起家之人多了去了,你還是沒那好本事,整日就知道怨天尤人!”  時知縣附和,“就是!就是!”  張文生見喬遠讚同他批判喬廣誌之詞,像是看到什麽救星一樣,爬過來道:“遠哥兒,遠哥兒,看在我們......”  喬遠一瞪他,他立刻轉了話,“看在我爹娘同你爹娘以前相交頗深的份上,你救救我吧!是我狼心狗肺,是我忘恩負義,求求你了!”  張知府見喬遠一臉不耐煩,俞大猛更是跟要吃了那張文生似地,忙跟衙役道:“還不將人帶下去?”  衙役上前將張文生和麻順帶下去,喬廣誌卻是怎麽都不肯走的,他道:“我要看看時知縣的下場。”  他嗤笑一聲,對著張知府說:“免得你們官官相護,隻判我們這等升鬥小民。”  張知府內心氣炸,麵上卻一副不欲與他計較的樣子,轉而起身對著時亨通道:“時知縣,誣告案已判,那便來說說你的事。”  他正言厲色道:“經查明,你在任期間,貪汙受賄數額高達三千餘兩,向京中官員行賄高達八千兩,鑽營趨利,任人唯親且侵占百姓土地,現將你革職收押,待指認受賄官員之後,立刻問罪判刑!”  時知縣還想向喬遠求饒,頃刻就被知府帶來的衙役摘掉了官帽、剝去了官服。  喬廣誌仰頭大笑。  喬遠原本一直以為喬廣誌不過是人壞沒良心,但經誣告一事,他才發現這人實際上還膽大妄為工於心計,他頗覺有些不對勁,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問你,我爹娘的死同你有沒有關係?”  喬廣誌輕笑一聲,反問他:“你猜呢?”  話畢,他目光幽深地看向喬遠,語氣森然地說:“該我問你才對,那真的是你爹娘嗎?你是遠哥兒嗎?”  喬遠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刀要將他淩遲一般。  喬廣誌與他對峙良久,突然大聲吼道:“不,你不是遠哥兒!你不是!”  “他那等愚厚,目光短淺之人又怎生得出你這種聰慧果敢的兒子!”  喬遠冷笑兩聲,語氣冰冷地說:“不,你錯了,我就是他。”  他語氣漸變淩厲,“我爹自立自強、聰慧進取、做人坦坦蕩蕩、做事光明磊落,是我娘心中一等一的好郎君!你自命不凡,實際處處不如他!”  “不!”喬廣誌憤怒欲狂,“你不是遠哥兒!”  他說著竟猛衝到一側的衙役身前,抽出衙役的佩刀朝喬遠揮來。  “遠哥兒!”俞大猛急急喚一聲護著喬遠側身躲開,一腳將那喬廣誌踢翻在地。  喬廣誌立時被衙役拿住,目眥欲裂地瞪著喬遠,口中還道:“你是鬼!”  喬遠沒工夫理他,著急地查看俞大猛有沒有傷著。  張知府為了在褚黎麵前表現自己,當即站出來怒喝道:“喬廣誌公堂行凶,行為實在惡劣,判處斬立決,擇日行刑!壓下去!”  喬廣誌被拖走之時口中還在淒厲地喊,“來人啊!抓鬼啊!”  眾人沒想到他竟瘋癲至此,一時有些沉默。  這時,突有一人跳出來,嬉笑道:“身手不錯嘛!軍中教的功夫還沒忘!”  “少將軍!”俞大猛一見是裴佑,欣喜異常。  “嗯。”裴佑嘖嘖兩聲,“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夫郎吧!”  俞大猛低頭看懷裏的喬遠,喬遠驚魂未定,都有點想哭了,“你嚇死我了!”  俞大猛憨笑兩聲,撓了撓頭,“俺還是有點功夫的。”  喬遠沒好氣地揍了他一下,“誇你兩句你就喘了!”  俞大猛忙討好地哄人。  褚黎眼巴巴地看著這一對恩愛夫妻,有點羨慕。  裴佑走過來賤兮兮地揉了一把他頭發,問:“怎麽不等我?”  “你誰啊?我認識你嗎?等你作甚!”褚黎凶巴巴道。  裴佑皺眉,“褚嬌嬌,你不至於吧?”  褚黎炸毛,“你喊誰褚嬌嬌?”  “這裏有哪個是姓褚的?”裴佑回道。  褚黎氣地要打他,倒把喬遠逗笑了,“今日多謝你了。”  褚黎道:“我應當的。”  他挨挨蹭蹭地湊到喬遠麵前道:“我該謝你嘛!你那些方子,可是讓我揚眉吐氣了!”他說著很是神氣地睨了裴佑一眼。  年前,鋪子開業後便日進鬥金,那冬日裏養的名花更是有市無價,所賺實在是多。  裴佑聽罷,抱拳對著喬遠道:“我替西北軍上下感謝喬小哥兒高義。”  喬遠笑笑,客氣回道:“我夫君少時服役還承蒙將軍照拂。”  他說罷又對褚黎道:“我近來想了一個新法子,過後與你細說。”  褚黎趕忙道:“今日受驚,你快些回去吧,我們來日再聚。”  他想了想又說:“我還有一件大禮送你!”  喬遠點點頭,與褚黎暫別。第58章   邢五駕車送俞大猛喬遠回家,臨進家門時,喬遠特意攔著,找了個火盆過來點上才允俞大猛進去。  “跨火盆,去去晦氣。”  俞大猛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不怕虎不怕狼的夫郎竟變得如此謹慎了。  喬遠見他還笑,斥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俞大猛跨過去,喬遠命邢五去老宅知會林翠芬人已經回來了,自己去臥房給俞大猛找換洗的衣裳。  至於那換下來的衣裳,直接便扔了。  喬遠撫著俞大猛頸間的紅痕,狠狠道:“定要多打那狗屁書生幾大板子!”  以解他心頭之恨。  俞大猛將人抱在懷裏,滿滿都是心疼。  一天一夜的擔心和焦慮,喬遠此刻窩在俞大猛懷裏才覺心落到了實處,不禁掉了幾滴眼淚。  俞大猛在他眼角處輕輕吻了吻。  喬遠在他懷裏親昵地蹭了蹭,聽到林翠芬來了,推開了他,嗔道:“洗澡去吧!”  自己則出去告訴林翠芬情況又給俞大猛準備吃的。  林翠芬實在沒想到竟還在公堂上走了一遭,聞言大駭,“那現在沒什麽事了吧?”  喬遠道:“沒了,興風作浪的人都被收押了。”  林翠芬看了看正在堂屋廊下逗煤球玩的喬王氏道:“那喬廣誌真的謀...謀害了你爹娘?”  喬遠道:“我也不知,隻是猜測,衙役已經帶徐秀花問話去了,等新縣令上任後才能有個結果。”  喬遠歎氣,有點擔心喬王氏如果知道喬廣誌被判了死刑之後會怎樣,“這件事就先不要告訴我奶奶,我怕她受不住。”  林翠芬點點頭,等俞大猛洗澡出來衝上去看看兒子,又是好一頓哭。  俞大猛吃飯,喬遠幫著他拭頭發。  過了一會兒,俞老爹和俞向學也回來了,他二人已在縣城知道了公堂審訊的事。縱如此,親眼看到人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心才放下來。  俞向學向喬遠道歉,“弟夫郎,一切都是我惹出來的禍患。”  喬遠趕忙道:“又豈怨大哥?一切都是他們三人持身不正,狼狽為奸!”  盡管喬遠如此說,俞向學還是心懷歉疚,暗下決心秋闈定要一舉高中,來日為家人遮風擋雨。  “你那好友知你平安,說心裏放心了。今日不妥,改日同將軍一起來看你。”  俞大猛點點頭,俞老爹林翠芬和俞向學知道他們夫夫二人定是有許多話要說,擔憂一夜也累了,便不多打擾。  一切都歸於平靜,喬遠去看了看喬王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喬王氏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抱著煤球逗弄給喬遠看。  喬遠努力扯了一個笑容,順了順煤球的毛才道:“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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