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參謀長實則一直不太看得上自己這個女婿。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秦震關過於寬仁,欠缺狠戾。


    他完全是自小被他母親的善念給感化了,至今還維持著‘日行一善’的習慣,事事都要得一個善果。


    作為統領兵馬的主帥,這一點所謂的高尚品格,顯然很多時候都拖了他後腿。


    “...箏箏就比他強得多。”


    傅大參謀長歎了口氣,“她自幼在她母親身邊長大,言傳身教,按理說又是個姑娘家,理應更柔軟。”


    “可你看她,雖說醫者仁心,但從小的性子淡漠,做事從不優柔寡斷...”


    “你別說了!”


    傅夫人忍不住蹙眉打斷他,捂著心口又長長歎了口氣:


    “你越說,我越覺得她遠嫁可惜,哪怕是嫁在徽州,好歹我們阿睿也還有機會。”


    不管秦音是黃花閨女,還是二嫁三嫁,在傅夫人眼裏,都是她最最滿意的兒媳人選。


    有時候人的偏愛,就是這麽沒有道理。


    一想到傅文睿和秦音青梅竹馬,最後卻因兒子的身體,而沒能成就好事。


    傅夫人這心裏,就跟被人剜走了一塊心頭肉一樣抽搐難受。


    “那個紀帥,也不知除了相貌,還有沒有什麽優點,配不配得上箏箏這麽好的姑娘...”


    傅盛榮聽言,無奈地看了眼傅夫人。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秦音才是她親生的。


    她搖搖頭,起身道,“我去看看阿睿。”


    *


    到了傅文睿的院子外,遠遠便聽見鳥兒的歡叫聲。


    一進院子,就見秦峰也在。


    這會兒,舅甥兩個正在廊下喂鳥兒,秦峰嘰嘰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說什麽,隻是一見到自己母親過來,立馬就噤了聲。


    傅盛榮眼裏掠過絲無奈,“你又跟你舅舅亂說什麽?”


    秦峰撓了撓頭,看天看地看舅舅。


    傅文睿坐在輪椅上,手裏端了一碟鳥食,見狀淡淡一笑,偏頭叮囑秦峰。


    “去玩兒吧,我跟你母親說兩句。”


    秦峰巴不得立馬跑,忙不迭點頭,撒腿就跑了。


    傅盛榮看他一溜煙兒從身邊跑走,麵上無奈更甚,忍不住回頭嗔了眼:


    “這孩子,屬猴子的!你跑兒慢點兒!”


    “知道啦~!”


    傅盛榮搖搖頭,回身又看向自己阿弟。


    傅文睿放下了鳥食,拍了拍手,一邊垂目撣了下褲腿上的粟米,一邊淡淡開口。


    “帥府的事,我聽他說了,阿姐,這事我派人去解決。”


    傅盛榮提步朝他走過來,聽言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這小子是個耳報神!”


    她步上台階,眉眼柔和看著傅文睿。


    “可這事你不要插手,箏箏也不要我們去做。”


    “她?”傅文睿抬眼看向她。


    傅盛榮點點頭,伸手扶住輪椅,推他進屋。


    “...她說要你姐夫自己下決心,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傅文睿眼裏眸光閃了閃,沒有出聲。


    姐弟倆進到堂屋,傅盛榮將他推到桌前,自己也扯了張繡凳坐下,麵對麵與他聊起來。


    “以前,我總覺得你姐夫秉性寬仁,人做事留一線,未嚐不是好事。我當初看上他,就因為他那份磊落與溫和,仿佛這世間不管是多壞的人,他都能念及那人身上的優點,包容一切。”


    她說這些時,眼裏有懷念:


    “...我蠻橫跋扈,那麽死纏爛打,他也從未與我說過難聽話,就算我得寸進尺,他厭煩了,也不會跟我一個女人計較,看起來好欺負的很。”


    “可後來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有兩麵......”


    她垂眼幽幽歎了一聲:


    “他像一潭溫水,人人觸及都覺得身心舒適,有時候會冷卻,但又不凍人。”


    “我現在,太想看看他沸騰起來的樣子,若是為我沸騰的,那我這輩子也就無憾了。”


    傅文睿靜靜聽她說這番話,內心無端動容。


    他阿姐癡情,他又何嚐不是?


    傅家人都這樣,愛鑽牛角尖兒,仿佛一生隻愛得起一個人,瀟灑又卑微,簡直可笑。


    “這次不光涉及到我和孩子,還牽扯到箏箏,是該逼他一把的時候了。”


    傅盛榮眉眼柔和,輕輕握住傅文睿的手。


    “很多事情,你想為我分擔,何嚐又不是為了他分擔?你姐夫這個人,受不起你這麽多的付出。”


    “阿睿,往後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為別人著想,每個人都得學會過好自己的日子。”


    “阿姐希望你能專心養傷,盡快好起來,放下擔子,快意一日是一日。”


    傅文睿自幼體弱多病,原本就身體並不好。


    他不像是能長壽的人,傅家人對他原本就沒寄予太多的期望,隻希望他少生病,少吃藥,身體康健。


    傅大參謀長和傅夫人之所以信佛吃齋,也是為了求兒子能夠康健長壽,不讓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


    但是傅文睿太要強,總不願承認自己比別人弱。


    他堅持入軍頂職位,許多事都衝在前頭,且秉性陰翳手段狠辣,事事都要做成,都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這麽多年來,他唯一一次承認自己不行,還是當年拒絕向秦音提親。


    也是那一次,原本不分彼此的一對青梅竹馬,才徹底鬧翻臉,自此相看兩厭。


    “快意一日是一日...”


    傅文睿殷紅薄唇牽了牽,“我倒是想。”


    “阿睿...”傅盛榮憂慮蹙眉。


    “人若缺失一部分,好死賴活都不能快意,我想把缺失的東西搶回來,但我又不能那麽做。阿姐,你告訴我,我如何快意?”


    他淡淡扯唇笑了笑,眼裏卻清黑無瀾,靜若古井。


    傅盛榮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過得很好,我現在不會做什麽。”


    傅文睿安靜眨眼,“但人一旦得到,感情都會隨著時間逐漸變淡,或許有一天,她會離婚。”


    “也或許,紀鴻洲死得早。看他那行事作風,也不是個能安享晚年的人。”


    傅盛榮,“......”


    他勾唇又笑了笑,這次笑意抵達眼底。


    “我反正都這樣兒了,等等也沒什麽,誰讓我當年犯賤呢。倒是你,阿姐。”


    “嗯?”


    “你愛姐夫至深,別一時糊塗做錯事,人往往都是得到了不珍惜,失去後又後悔,千萬別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傅文睿反手握住她,輕輕拍了拍:


    “我反正都這樣兒了,我們家,總得有個人什麽都得到,一生都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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